魏國保:男,1955年生于馬鞍山,現(xiàn)在安徽馬鋼當(dāng)工人。1995年開始文學(xué)寫作,但迄今正式發(fā)表的僅一篇。他筆下的集鎮(zhèn)鄉(xiāng)村、平常人家,散發(fā)著來自民間的質(zhì)樸氣息,有一種內(nèi)在的靈動。民間有高手,我們相信并希冀著。
如果不是一次偶然,許福壽這一生會平庸到死。
是種機(jī)遇,讓一個一輩子生活在社會最下層的人,最終成為浮出海面的冰尖。
這事很簡單,那天許福壽在古玩一條街買了只瓷罐,就是這只瓷罐,使一個平庸的人變?yōu)槊恕?/p>
退休后的許福壽是個很無聊的人,老婆死了,女兒出嫁了,想搓麻將,口袋就那幾個退休工資,惟一消磨時間的辦法就是在街上轉(zhuǎn)遛,古玩一條街他每天必去,風(fēng)雨無阻。
許福壽進(jìn)了古玩一條街,就往攤前湊,把玩一件古玩半天,你問他買不買,他甕聲甕氣地說,你怎么知道我不買,最后搓搓手離開,弄得攤主哭笑不得,這是小事,買賣不成仁義在。讓攤主氣得眼睛發(fā)綠的,是許福壽看到別人買賣要成交時,他站在買主的背后鼻子直哼哼,那神經(jīng)質(zhì)的聲音給正在疑惑不定的買主一種暗示,你買假貨了,買主恍然覺悟,匆匆離去。
賣主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一刀宰了許福壽,明知他搗鬼了,又沒拿住把柄,許福壽沒說話不過鼻子哼哼,總不能說壞了你的買賣。閻王敢惹,小鬼難纏,攤主們把許福壽當(dāng)小鬼看待,他往哪個攤前一蹲,攤主就說:“走,走,你要是沒錢喝酒,我給。”
許福壽挺硬氣:“我沒錢?就算我沒錢,我也不要你們哄嚇拐騙的錢,造孽?!?/p>
那只讓許福壽成名的瓷罐,就是在許福壽用鼻子哼哼聲嚇跑買主之后,讓他撿來的。
那天,應(yīng)該是秋日的一個上午,太陽正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許福壽和往常一樣在古玩街轉(zhuǎn)遛,看到一位買主拿著罐朝天舉著,仰頭看罐底款記,許福壽忍不住嘆口氣:“又碰上冤大頭了?!?/p>
內(nèi)行人看瓷器好比品茶,先看器型,釉水花紋,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慢慢地品,品出味了有了七八成把握,再看款識斷定年份和窯口。如果你拿起瓷器直接看款記,猶如一口喝掉杯中茶,那人與茶品味全無了,攤主一看是外行,心里喜了,宰到冤大頭了,臉上掛著笑,等著魚上鉤。
許福壽往攤前一站,斜著眼看著罐,心口直跳,他瞧出罐的根底,那可是好東西,心里有股迫不及待購買的欲望。買主和賣主正在討價還價,許福壽又不能橫插一杠,買古玩,不同上商店買東西,貨柜里商品幾個顧客可以同時選購,古玩不行,一件古玩只能賣給一個顧客,兩個人同時想要,要按先來后到次序,這是規(guī)矩。
買主是個很體面的人,西裝革履,一手拿著罐子一手伸進(jìn)口袋,眼看買賣要成交了,許福壽貓抓心般難受,鼻子里發(fā)出急促的哼哼聲,朝著買主擠眉弄眼。
賣主不高興了:“死老頭,你哼啥。”
“啊欠”,許福壽張大嘴,順手從鼻孔里擤下一攤黃濃鼻涕,“啪”一聲,甩在買主嶄新的皮鞋旁,買主猛地抬起腳,許福壽把沾著鼻涕的手在鞋幫擦擦,忙蹲下身,手扯著袖管要給買主擦皮鞋。
買主一氣之下拂袖而去,賣主一把揪住許福壽,“哄”一聲,圍來許多瞧熱鬧的人。
攤主說:“你攪黃了我的買賣,壞了我的生意,留點記號讓你有想頭?!闭f完,三個指頭捏住許福壽腕上脆骨。
許福壽知道自己碰上跑江湖的硬手,那三個指頭一發(fā)力,他的腕子輕者腫重者骨折,連說:“使不得,這破燒罐子有什么了不起,我買?!?/p>
賣主說:“我成天看你閑逛,沒買過一件東西,你買得起?”
許福壽掙脫賣主的手,從兜里掏出一卷紛亂的鈔票,連毛票鎳幣湊湊不足貳拾塊?!耙u就賣,不賣拉倒?!彼稚斐鋈ビ滞乜s。
瞧熱鬧的起哄:“賣給他,讓死老頭放掉血?!?/p>
賣主把零鈔鎳幣往許福壽面前一扔:“窮鬼拿去吧。”
許福壽抱起罐朝賣主說:“你不后悔?!?/p>
賣主說:“你后悔去吧,不夠泡幾壺尿的錢,讓你酸得腮幫子疼?!?/p>
許福壽如愿以償,笑孜孜地抱著罐徑往家走,在路口碰到老馬。
老馬是許福壽在碼頭上扛大包的弟兄,運(yùn)氣比許福壽好,有了小時候讀過幾年私塾的造化,識文斷字,因而登堂入室,當(dāng)上了干部,先在搬運(yùn)公司當(dāng)黨總支書記,后調(diào)到文管所當(dāng)領(lǐng)導(dǎo)。老馬大小是官,沒官氣,說話也不文縐縐,見到許福壽捧著罐就說:“老許,買了個夜壺,夜里撒尿,蓋上蓋,不跑臊味。”
“扯淡,虧你在文管所當(dāng)領(lǐng)導(dǎo),連這個青花蓋罐也瞧不出,你啊,就會耍嘴皮?!?/p>
“老弟兄喝幾杯?”老馬說。
許福壽欣然同意。
幾杯酒下肚,老馬很隨便地說:“這罐是真品嗎?”
“真品,沒走眼的話,該是明朝成化年間的東西?!痹S福壽啜口酒答道。
在老馬印象中,許福壽除掉本分沒顯山露水的本事,今日能一口氣報出罐的質(zhì)地、年代,顯然是行家里手,再細(xì)看此罐,古樸中透著大器,泥跡沒擦清,也遮不住釉彩的雋秀,如果是真品,勸許福壽割讓對他仕途極有好處的。
老馬相信許福壽的話,許福壽不是一個說謊話的人。老馬在文管所混得慘,憑那點文化,靠嘴皮吃飯,文管所老少爺們誰也不買他的賬,他也想干出點政績,許福壽的信誓旦旦,給他打了劑強(qiáng)心針,他急不可耐地抱著那件罐急沖沖回單位要表現(xiàn)一下自己。
“你們看看我在街上淘到一只成化年間的青花罐?!庇腥俗哌^來說:“真的,具體年代斷不清?!崩像R一喜。更多人看過說:“假的,地攤上要有真貨,老馬能沙里淘金,我們這幫人在這里混什么飯吃,只好回家抱娃娃了?!痹捲秸f越難聽,嘲弄得老馬臉一陣紅、一陣白,抱起罐躲到辦公室,恨恨地不悅。反過來又一想,許福壽絕不會騙他,文管所這班人眼高手低,平時夸夸其談,也沒什么真本事,正好,過幾日到省里開會,找專家鑒定下真?zhèn)巍?/p>
省里文物專家鑒定,證實許福壽所言不虛,此罐是明成化年間官窯所產(chǎn),正式學(xué)名叫山水梅花鹿青花蓋罐,屬國家二級文物。
昏黃的燈光下,兩個灰白的頭顱在晃動,青筋暴露的手舉著杯,相互勸著喝,喝。
老馬抹下嘴邊的酒漬:“老許,你說得對?!?/p>
“沒走眼?”
“沒走眼,一點也沒走眼,真想不到你還有這功夫,從哪學(xué)的?!?/p>
許福壽揚(yáng)起頭,朝墻上努努嘴,煙火熏得發(fā)黃的墻上掛著個鏡框,鑲著個黑白大照片,照片是半身照,一個面容姣好的少婦,拖著兩根大長辮。
“玉蓉死得太早了。”老馬惋惜地說。
“是啊,好人不長命,像我這種窩囊貨卻活在人世?!痹S福壽眼里噙著渾濁的淚,被酒精泡得麻木的神經(jīng)一下子活躍起來。
那是一九六∧輳二十多歲的許福壽從鄉(xiāng)下跑到城里當(dāng)上了碼頭工人。
許福壽光棍一條,一個吃飽,全家不餓,也懶得動煙火,一日三餐在外打發(fā),最常去的是碼頭的饅頭鋪。那鋪里孤兒寡母支撐著,那寡母五十多歲,終日臥病在床,那孤女年約二十,名叫玉蓉,獨自支撐著門面,十分艱辛。許福壽常常光顧,免不了生了惻隱之心,幫忙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時間長了,對玉蓉有了愛慕之心。
碼頭上沒有一個不夸玉蓉的。人長得漂亮,心眼兒也好。碼頭上哪個工人賒幾個饅頭,她從沒二話,誰的衣裳破了,請她縫縫補(bǔ)補(bǔ),她一口應(yīng)承,這樣一個漂亮爽氣的姑娘,那些光棍們誰不去巴結(jié),有力氣賣力氣,沒力氣賣嘴皮,軼聞趣事不停。
許福壽知道自己沒能耐加入角逐的行列,遂把愛慕之心收斂,下班后,拖著一只自制鐵絲草耙,碼頭每天都有運(yùn)往紙廠的草船,總要灑落些,轉(zhuǎn)一圈,耬個三五十斤稻草不費(fèi)事,他捆成捆,悄悄堆在饅頭鋪后院,然后蹲在灶間聽老馬和別人高談闊論,自己手頭也不閑著,要么幫著燒火,挑水,修桌子釘板凳,糊泥墻,什么都干。日子長了,玉蓉對他也不客氣,有什么事直接支使著他,逢年過節(jié)還把他喊來吃飯。
癱老太婆多了塊心病,女大不中留,誰讓女兒長得如花朵般,讓那些后生虎視眈眈,說不定會鬧出什么事來,于是就把玉蓉召到床前商量,人排了一長溜,排來排去還是許福壽老實本分。
許福壽和玉蓉成親后,執(zhí)意要搬到大校場去住。
玉蓉不同意。癱老婆子知道女婿的心事,久在碼頭易生是非,慫恿著搬,玉蓉只好委屈自己遂了許福壽的心愿,從此在大校場安了家。
玉蓉在大校場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這時她懷孕了。許福壽已調(diào)到板車隊,有個板車拖著,人活套了,下班后,上火車站、汽車站、輪船碼頭找散活干,回家時找石塊、磚頭捎帶上,許福壽最大愿望是多掙錢,蓋新房,讓玉蓉過得舒心些。
冬天到了,一有空許福壽就挖地基,地基很難挖,破碎瓷片多,許福壽用鐵絲網(wǎng)篩著,瓷片堆在一旁,碎土用麥秸稻草摻和著,打著赤腳一腳腳地踩熟脫土坯。脫土壞要好多土,許福壽庵棚前挖個大坑,也挖出許多瓷片。
新房蓋好了,勞累之后的許福壽坐在桌邊是最快活的時刻,吃著玉蓉?zé)牟?,喝著玉蓉?zhǔn)備好的酒,先吃一口菜,再慢慢地瞇著眼咂著酒,慢慢把臉染紅。
玉蓉就坐在許福壽對面擺弄著瓷片,一會兒把同樣花色的瓷片擺成個花盤圖案,一會兒把各色瓷片擺成一長溜,挨個數(shù)著,嘴里叨叨咕咕,許福壽問:“你說的啥?”玉蓉說:“講了你也不懂,你灌你的黃湯?!?/p>
玉蓉玩瓷片很癡迷,有時把里屋的癱老太弄醒,玉蓉拿著瓷片向她求教,許福壽越發(fā)奇了,這瓷片還透著古怪。
許福壽喜歡呆癡癡看稀奇,看到玉蓉擺弄瓷片,日子久了也來了興趣,哪怕自己再疲乏,非要纏著玉蓉給他說說。
玉蓉講這些瓷片都是些古董,宋、元、明、清、民國的都有,許福壽詫異,你怎么知道,玉蓉說:“我小時候就玩,你不信問媽?!?/p>
許福壽這才知道玉蓉是大家閨秀,家里曾經(jīng)開過古董行,解放前,散兵游勇?lián)尳俸笠话鸦鸢延袢啬缸觽z淪落成開饅頭鋪的窮苦人。
許福壽知道玉蓉的身世,越發(fā)敬重她。玉蓉說:“天天看也厭了,哪天能看到完整的瓷器也算了卻個心愿?!?/p>
玉蓉的心愿很快也就實現(xiàn)了。
某日,許福壽拉貨到碼頭倉庫,里面堆滿了抄家來的東西,自然少不了古玩瓷器,這時候許福壽在玉蓉指點下已經(jīng)入行,也能分清不同朝代,見到古董瓷器眼睛一亮,不由地萌發(fā)偷的念頭。
許福壽天生是膽小本分人。他奉行的原則是犯法的事不干,有損陰德的事不干,他滋生偷瓷器不過瞬間的事,說不清的理由,是討老婆玉蓉的歡心,還是自己有股征服的欲望,他非干不可。
玉蓉對許福壽帶回來的瓷器開始著實很感興趣,夫妻倆坐在床上,把摩玩耍,玉蓉指點許福壽看器型、釉水、花紋、斷代上的脛脈。后來家里瓷器漸漸多了,玉蓉就懷疑瓷器的來路,許福壽老實人不會說謊,以前總說是街上撿的,見再也瞞不住,只好實話實說。玉蓉一聽嚶嚶地哭了,一把摟住許福壽,很滄桑地說:“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要的,以前我家多少寶貝東西,遭難了,什么也不存在,還搭上父親一條性命。只要一家人沒病沒災(zāi),苦點累點算不了什么,還是把這東西送回去吧!下次你再也不要干這種蠢事了,你聽我話吧?!?/p>
玉蓉過世后,許福壽再也沒有碰過瓷器,他對瓷器的興趣和玉蓉一塊留在了記憶深處了……
“是啊,買這個罐有什么意思,是手癢還是逞能,不是再干一件蠢事嗎?”許福壽從回憶中醒悟過來,脫口說道。
“是啊,不如獻(xiàn)給國家,既為國家做了件好事,又能拿到豐厚的獎金。”老馬趁機(jī)說道。
許福壽騰地站起,像受了侮辱般漲紅了臉,火辣辣的目光直盯著老馬:“拿去吧,拿去吧,你也不要給我說大道理,我也不要獎金,你們這號人,撅起屁股我就知道拉什么屎,罐送給你全是玉蓉的面子?!?/p>
老馬太高興了,高興得沒聽清許福壽喃喃話語,抱了罐子就走。
老馬揮筆疾書,為自己也為許福壽寫了篇稿子。
編輯從老馬的稿子中發(fā)現(xiàn)了新聞線索,派一個得力記者去采訪。
記者是位年輕姑娘,許福壽見了她扭頭就走,記者很有耐心,許福壽被磨得沒辦法,指著院內(nèi)三大筐瓷片,粗聲粗氣地說:“你不是問我功夫從哪學(xué)來的,從這里學(xué)來的?!?/p>
“元青花,蘇麻離青,釉里紅,清老三代的青白瓷……”許福壽舉起一塊塊瓷片,如數(shù)家珍,女記者瞠目結(jié)舌。
《老法師慧眼識寶》的長篇通訊登在當(dāng)?shù)厝請笊?,女記者熱情洋溢地用火熱的句子贊揚(yáng)了許福壽的無私奉獻(xiàn)的精神,文章著重刻劃了許福壽幾十年來靠著幾筐瓷片苦練眼力,鑒別瓷器達(dá)到出神入化的境界,無愧于民間的奇人。
文章一發(fā)表,電視臺也來湊熱鬧,有聲音有圖像,白紙黑字,許福壽成了家喻戶曉的新聞人物,熟人見面不稱其名直呼老法師。
許福壽對這檔子事不放在心上,每天還是捧著紫砂壺出門遛遛,小公園、古玩街、家三點成一線,只不過在古玩街的待遇變了,再不受人白眼,處處受人尊重,見面必稱老法師,啜口茶,有人往壺里添水,額頭上出現(xiàn)點汗,有人遞上毛巾。
許福壽活了快六十年,平庸了大半輩子,很少見到別人給過他笑臉,突如其來的熱情,許福壽知道真情少,虛情假義的多,但心里還是挺受用的。賣主、買主拿瓷器來請他鑒定討個說法,許福壽笑笑轉(zhuǎn)開,再糾纏,許福壽還是不開口。憑這點,古玩街的老板們很尊重他,許福壽沒壞他們的買賣。
許福壽也不是不開口、不為別人鑒定瓷器,他這個人心腸軟,再加上愛喝幾杯,幾杯酒下肚,豪興大發(fā),加上好話一捧,桌面上就喊“拿來”。古玩街的集玉坊邢老板、古軒齋劉老板采用這種辦法使許福壽上鉤,許福壽的眼力就是準(zhǔn),使幾件琢磨不清的平常貨成為寶貝,價錢漲了幾百倍,許福壽的聲名鵲起。
集玉坊的邢老板要高薪聘他,古軒齋的劉老板直言不諱地說,你給我鑒定一件瓷器,我按賣出價百分之十,不,百分之三十提成給你。許福壽酒喝得再多,方寸不亂,面對滾滾而來的金錢巋然不動,他淡淡地說:“要我坐堂,我閑散慣了,要說錢唄,退休工資也夠粗茶淡飯混個飽,人赤條條來,赤條條去,要那么多錢干嘛?!?/p>
許福壽家門庭若市,大家知道許福壽恪守古玩規(guī)矩,找他鑒別都是晚上來,許福壽也不推辭,端詳瓷器給你一個滿意答復(fù)。沒人時,許福壽舉著酒杯對照片上玉蓉說:“玉蓉啊,你在世侍候我好好的,給我燙酒,給我燒菜,你死了,我還享著你的福。玉蓉,你也來喝一杯?!闭f著,許福壽像小孩子般哇哇地哭起來。
有酒喝,受人尊敬,許福壽日子過得挺好。一天晚上許福壽在家聽到敲門聲,打開門,集玉坊的邢老板抱著個大花瓶進(jìn)來,許福壽審視片刻,無論是器型、釉水、花紋、款式斷定是元青花,許福壽抱拳向邢老板恭喜,讓你覓到一個好東西,邢老板說:“同喜,還不是你老法師的功勞?!?/p>
送走了邢老板,過了一會兒,許福壽準(zhǔn)備睡覺,劉老板敲門進(jìn)來,懷里抱著個大花瓶,和邢老板的一模一樣。許福壽犯了疑惑,暗思,一件瓷器就是出于同一個窯工之手,由于手工制作,窯口不同,經(jīng)過觀察總有不同之處,何況薄如紙的花瓶經(jīng)過幾百年的滄桑,傳世的一模一樣的更少,有了這層懷疑,許福壽不立即貿(mào)然下結(jié)論,他用嘴舔舔瓶胎的內(nèi)壁,嘖嘖,澀,泥土的火性沒退盡,許福壽心里有數(shù)。
“這貨從哪里來?!?/p>
劉老板沉默。
許福壽知道說這句話犯了忌諱。古董商店進(jìn)貨的渠道很雜,有本分之家落難時忍痛割愛的,更多是和偷兒、掘墓人私下交易的,許福壽知道劉老板領(lǐng)會錯了意思。
“這個花瓶是贗品,造假的手段到了亂真的地步,我只想見識一下他們造假的手段?!?/p>
劉老板貼著他的耳朵說了……
許福壽離開這個城市,回來時人憔悴,精神恍惚,熟人見面打招呼,他會搭上句:“不得了?!笔裁础安坏昧恕?,許福壽不說,讓人摸不清頭緒,懷疑老法師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胡言亂語。
古玩街,許福壽也不去逛了,找他鑒定瓷器的人被他擋在門外,整日里,他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嘴里嘮叨:“不得了,現(xiàn)在什么年代的瓷器都能仿,不得了。”
過了幾天,許福壽失蹤了。鄰居講,老法師上女兒家?guī)鈱O去了,臨走時,文管所老馬從他家搬了兩大箱東西上了汽車。
古玩街不見許福壽蹤跡依然買賣興隆,就是買家或賣家對一件瓷器舉棋不定時,就會脫口說道:“要是老法師在多好?!?/p>
責(zé)編:謝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