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 明
那個冬天,天像犯了氣喘病似的,整天呼呼隆隆的,雪接連下了八九次,每一次都在三天以上,此種現(xiàn)象在這個江南的小城極其罕見。他一般都坐在被窩里看書,單身漢總是圖簡便的。
在家里貓了一段時間,以前貯存的那點菜很快吃光了。一個冬雪的黃昏,他走進對面一家食雜店買干魚。與他同時挑魚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孩,食雜店灰不溜秋,但女孩就像一道光把食雜店照得亮堂堂的。女孩比電視明星還漂亮,臉上的微笑時隱時現(xiàn)。他向女孩請教選魚的方法,一方面真是不懂,另一方面也是想找個話題,認識認識她。女孩倒是很開朗,不一會就與他交談起來。雪似乎也善解人意,小店里只飄著他們兩人的說話聲。
他們開始來往,是她主動找他的,在他們認識后的第三天晚上。她知道他是附近一所大學(xué)的老師,平時又喜歡寫點小說、散文什么的,家里藏書一定很豐富。他自然非常興奮。要給她看自己最近寫的作品,想盡一切辦法討她的歡心。她自得其樂地享用著這一切,她的一個女友說:“男人是魚,女人是水,別看魚一條比一條調(diào)皮,但水可以沒有魚,魚卻不能缺了水?!彼嘈排训睦碚?。因為這次大膽的突破,他們的感情進展神速,一個月后,已是如膠似漆。她為他織毛衣、買圍巾,把他打扮得就像一個王子似的。
第二年四月,他留職停薪,從朋友那兒借了幾萬塊錢,開了一家廣告公司。他的想法很簡單:自己發(fā)表過許多文章,搞方案、做策劃都不成問題,再請個懂美術(shù)的一同創(chuàng)業(yè),廣告公司即可運作。她自然是很贊成的。她在一家不景氣的企業(yè)上班,工資比他還少。以后結(jié)了婚,兩人的這點工資連買房都不夠,更不要說養(yǎng)活老人、孩子。然而,他畢竟是一個書生,沒想到自己費了千辛萬苦拿下的幾單大廣告都被人用卑鄙的手段中途搶走了。到年底一算賬,所賺的錢開了員工的工資,連門面費也拿不出,更不用說還朋友的借款了。
她罵他沒用、窩囊,說他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男人,她聲稱自己決不會替他還債,除非他把她殺了。他沒有吭聲,只是有一點想不通,一個曾經(jīng)那么柔情蜜意的女人何以在一瞬之間變得如此歇斯底里。
他回到了單位上班,他知道自己的世界是在講臺上、文字里。為了還債,白天他拼命上課,有本校的,也有外校的,晚上則專心致志地寫作。最初一年發(fā)表二十篇,三十篇,后來則是兩百篇、三百篇了。只過短短的五年,他入了作協(xié),出了集子,成了本市的社會名流。債自然也還清了。
他收到了很多讀者的來信,有的是表示對他的作品的嘆服,有的是希望跟他建立親密的關(guān)系,其中有幾封是她寫的,她向他懺悔自己曾經(jīng)的所作所為,希望兩人回到從前的日子。他把讀者的信都收藏了起來,卻把她的信隨手丟進了字紙簍。在他看來,一個人的愛如果走不過冬天的冰雪,就沒有資格領(lǐng)受春天的花朵,短的是路,長的是一顆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