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拉德·希爾頓
開幕
對我來說,得意時使我更具遠見和信心,而失意時則讓我體會到了真正的謙卑。我發(fā)現(xiàn)任何事物都有山窮水盡的一天,只有對上帝的信賴,才是惟一永遠可靠的保證。40年來,除非有特殊原因,我從未錯過一次星期天的彌撒。現(xiàn)在,我更以日日行跪拜禮作為每天的開始。我從不為禱告上帝而害羞,特別是當你遇到困難的時候。
每當困難逼近我,試圖打垮我時,每當前途暗淡,看來毫無轉(zhuǎn)機時,總會有些奇跡發(fā)生在我身上——一個侍者把畢生的積蓄交給我,一位生意上的勁敵把我的一切都取走后又突然都歸還與我。上天仿佛給了我一項承諾,那就是:如果有一個人來扯我的后腿,定會有7個人出來拉我一把。我能把這些歸功于誰呢?只有那聽了禱告的上帝!
我不會變魔術(shù)從帽子里抓出一只兔子,但在這段蕭條時期,如果我需要一只兔子,它還真能及時出現(xiàn)在我眼前。1929年,不景氣的現(xiàn)象已使東海岸經(jīng)濟陷于癱瘓狀態(tài),逼得人們紛紛跳樓自殺。南部情況雖然好些,但災難的浪潮也不斷襲來,砰砰地拍打著岸邊的巖石,一次比一次更令人痛楚而倦怠。
盡管大家都在往下跌,我還是設(shè)法使“艾爾帕索希爾頓”于1930年11月5日建立起來。這件事如今寫來,好像只需一筆帶過,殊不知當時要造起任何建筑物都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我身無分文,卻還要蓋旅館,就像玩無中生有的把戲似的。
“艾爾帕索希爾頓”揭幕那天,報紙上報道說有近15000人前來觀禮,這當然有些言過其實,但有一點是真的,那就是來自整個德州和墨西哥的人,比旅館一年的賓客居住人數(shù)還多。他們到此,不過是想看看旅館究竟怎樣,當他們看到那華麗的套房,直達云霄的19層大廈和300多間以印地安、西班牙和拓荒者的傳統(tǒng)風格布置的房間時,無不驚訝、嘆為觀止。因為他們真正想見到的,正是一種他們盼望已久的奇跡的發(fā)生,并想從中拾取一些對人生的信心,我們的確沒有令他們失望。
他們希望開一個舞會熱鬧一下,我們照辦了。一個晚上,我們的廚師宰了1200只雞招待客人。
當著眾多賓客,我再三表示,我對美國充滿信心,這的確是個黃金之國,成功機會很多。經(jīng)濟恐慌雖然出現(xiàn),但決不會停滯不動,一切危機都會過去的。我這么說了,也相信會這樣,賓客們對此深信不疑。但沒有一個人知道,在危機消失以前,我們還要經(jīng)歷多少苦難?
危機
“艾爾帕索希爾頓”開幕典禮一過,打擊便接踵而來,使我?guī)缀鯙l于崩潰。我再也不尋求更多的旅館了,我所作的努力僅僅為了保住我現(xiàn)有的幾家旅館,哪怕只剩一家也好。然而,我為保住家人溫飽而辛苦做的計劃,最后仍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首先是旅館的生意開始衰退。蕭條時期,人們極少出游,商人的貨物也乏人問津,失業(yè)人數(shù)日益增多。馬林、路巴克、圣安吉羅、艾爾帕索……我所屬的8家旅館,生意都大不如前。每天,我都和赫爾敦在“達拉斯希爾頓”的辦公室中商量對策,經(jīng)常熬到深夜,但仍改變不了局勢。
收入在一周一周地減少,而支出卻與以前相差無幾。我們竭力節(jié)省每一項開支,關(guān)閉一些房間以免浪費電燈和暖氣。我們還停止了房間電話的使用,這樣每臺可省下15分錢。與此同時,我們還鼓勵大家的集體合作精神,共渡難關(guān)。盡管伙食不好了,又節(jié)省了電氣,我仍要求大家對顧客笑臉相迎,還再三強調(diào):“要時刻保持干凈的床鋪、毛巾和新的肥皂,我們可不能在這方面省;但也要留意浪費的地方,哪怕是一支鋼筆、一張紙、一瓶墨水,也要能省則省!”
盡管如此,收益仍在下降。而地租、貸款利息和各種捐稅又樣樣都不能少。我常用冷毛巾敷頭,以減輕頭疼的折磨。我還記得有一個星期,我讓馬林那邊送25元,艾爾帕索送35元來應急。我把自己的錢也都墊上去了,又用保險來抵押貸款。
記得有一天,我與瑪莉商量用保險抵押貸款一事,她立即答應了,我當時感動極了。
“唐尼,你當然只能這樣做?!逼拮訄詻Q表示,“不會一直這樣下去的。開口借時低聲下氣,還了以后就不再如此了?!?/p>
她真的堅強地撐了下來,我多么珍惜她對我的信心??!可是當我取得了保險貸款,趕去帕蘭佛解決問題時,再次使她大失所望了,因為我把一個4人橋牌會給忘了。
也許有些話我該對她說卻沒有說,也許我該花更多的時間向她解釋,可當時實在是時間緊迫、刻不容緩。剛解決完帕蘭佛的問題,馬林方面又旋即陷入了困境,我于是又趕往馬林。情況總是這樣,我?guī)缀跖鼙榱苏麄€德州,馬不停蹄,而瑪莉卻孤伶伶地獨守空房。
很快,我們連利息也付不出了;一筆筆的捐稅拖欠著,似乎永無盡頭;地租繳不出來,只好將韋可的一家旅館轉(zhuǎn)讓出去。顯然,我必須從帽子里再變出一只肥碩的兔子來,但帽子卻是空的。誰還有這筆我急需的錢呢?我又去向誰開口呢?當時就數(shù)格勞夫斯敦的莫迪一家情況最好了,我便想去碰碰運氣。他們雖然有錢,但若想借到也沒那么容易,只是我實在太急迫了。一禱告完,我就不顧一切地向格城進發(fā)了。
格勞夫斯敦城幾乎就等于是莫迪家族的了,他們擁有格城的棒球隊、好幾家銀行、旅館、保險公司和報館。他們自己組成了一個商會,不與其他商會來往。有一點他們與巴頓洛奇的朗恩家族不同,那就是他們在政治角逐中一直出師不利。
老莫迪和他的兒子希恩是莫迪家族中的重要人物,我與他們都不熟,只知道他們是一對很有趣的搭檔。希恩當時35歲,目中無人,人們私下里都叫他“梅達斯王”,這個名字很適合他。據(jù)說有一次,老莫迪突然大發(fā)慈悲,捐了200元給莫迪家族以外的商會。他兒子竟大發(fā)雷霆,找上門來逼問老莫迪道:“爸,你這算什么?難道仇人也犯得上去幫他嗎?”
希恩·莫迪喜歡樹敵,他還公開表示,他巴不得仇人越多越好。我有一位開保險公司的朋友曾找過他借錢周轉(zhuǎn)一下,被他一口回絕了,我朋友憋著氣說:“希恩,我總想不通為什么與你交往的人中十個有九個要說你的壞話?!?/p>
“我告訴你怎么回事吧!”希恩笑著說,“我就喜歡他們這樣,我巴不得100個人中就有99個說我的壞話呢!”
那種時候,為了籌到急需的30萬元,我不得不找了這個控制了美國人壽保險的人。
火車越是接近格城,我越是惶惑不安。但出乎我的意料,我跟莫迪家的協(xié)議并沒有費多少時間,他們聽了我的傾訴后,磋商了一陣就答應了貸款。我的禱告果然帶來了希望。當我簽下了以“希爾頓旅館”的公司股票作為抵押換取急需的貸款合同時,還在害怕這只大白兔會一下子又從袖口溜走,那我可真是承受不起這個打擊了。
在我舉步維艱,瀕于崩潰的最后一剎那,終于時來運轉(zhuǎn),出現(xiàn)了一線生機。這30萬元現(xiàn)款,足可以用來周轉(zhuǎn)以換取時間上獲得的新的利潤。要在借款用完以前把問題全部解決,只有等待經(jīng)濟好轉(zhuǎn),賓客蜂擁而至,但實際上,世事并不總是盡如人意。
悲慘的1931
一天下午,我正坐在達拉斯的辦公室里發(fā)愁,忽然抬頭看到母親站在我的面前。她是特意從艾爾帕索趕來看看我情況如何的。我強裝笑臉,但她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內(nèi)心。她拿出一張道奇堡一家報紙的新聞簡報來,內(nèi)容是勞弗斯威勒家具公司慶祝建立75周年的消息。這家公司是我的外祖父當年赤手空拳建立的,75年來經(jīng)久不衰;而我才干了僅12年就越來越糟,幾乎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
“只怕我選錯了職業(yè),”我神情沮喪地對母親說,“也許我去學造搖籃或棺材都比干這個強!”
母親從椅子里站起身來,帶著勞弗斯威勒家族的特有氣質(zhì)——一種不屈不撓的拓荒精神,對我說:“現(xiàn)在有人跳樓,有人沉默,也有人向上帝禱告。唐尼,禱告,你應該虔誠地禱告,千萬別泄氣,一切會過去的?!?/p>
母親走后,我戴上帽子去找鮑伯·桑頓。我向他借20萬元來周轉(zhuǎn),他聽后望著窗外說:“你看見對面那座培克旅館的16層大廈嗎?”我默然點頭,不知他用意何在。“唐尼,如果給了你20萬,我看我自己就只能從那邊的窗口跳下去了。棉花已跌到5分錢一磅,今年夏天將是蝗蟲泛濫的季節(jié)。”
他說的全是實情,不過礙于情面,他還是借給我5.5萬元。旅館就像個無底洞似的一口吞下了這些錢,卻仍不見任何起色。債臺增高,分文不進,情況更加險惡,我想以時間取勝的辦法徹底失敗了。
一名州長代表來到我的辦公室,交給我一紙公文,說:“我手上有份法院的判決,你必須付這筆款了,否則我就要把封條釘在墻上了。”
“你封吧!”我絕望地吼叫起來,“拿我的梯子好了!”
幾分鐘后他回來了?!皦κ谴罄硎?,根本釘不上去。”他有些不好意思,“你肯定早就知道會這樣?!?/p>
“那不就結(jié)了?我一定會還錢的,但這需要時間?!彼o了我時間,我果然如期付清。
北卡羅萊納州的一家家具店又控告我欠債不還。我欠他們10萬元,早已基本還清,只剩178元款未付,這筆錢卻把我拖進了法庭。律師與我私下商量,要我宣告破產(chǎn),我堅決不肯。
我對桑頓說:“我的信用還沒消失,信用是我生命的血液,我決不承認自己失敗了,一宣告破產(chǎn),就表明我對上帝的信心不夠堅定。希望一旦破滅,那我就與行尸走肉無異了。”
每天早上離開教堂,信心和希望重又充滿我的胸膛,一些事情的發(fā)生,也讓我更加強了信心與希望。一次,我連坐車的錢都付不起了,一個年輕的侍者走來把一包東西塞給我?!爸皇切╋堝X而已,希爾頓先生!”他說完便一溜煙地跑了。我一看有300元——他平生的積蓄。還有一次,一名加油站的工人竟幫我付了汽油費?!拔也慌履氵€不了錢?!彼χ鴮ξ艺f。
這些人對我的信任,以及桑頓對我的支持,我都銘記在心。但我還是越發(fā)潦倒,甚至連房租也付不起了。我不得不向朋友借錢,把瑪莉和孩子們送到了艾爾帕索母親那兒。那里至少還有吃的住的,母親在那兒獨自處理她自己的財產(chǎn):每個月可以從圣·安東尼奧和沙卡洛收到一些房租,她還買了一座小農(nóng)場以貼補家用。海倫婚后與丈夫分居,也來和母親同住。
與此同時,我還為我手下們的家庭擔憂。他們與我同甘共苦,無限忠誠,我也想方設(shè)法來及時付給他們薪水,并讓他們的家庭搬來旅館,吃住免費。如馬林的歐文、達拉斯的赫爾敦、阿比林的屈呂安都是如此。
不景氣時,我還得到了不少人才,像威爾富。他是個文雅的年輕人,是逝去的小弟的好友,也是我橋牌桌上的勁敵。他和以上提到的幾位就是我所謂的“旅館家庭”,如果失去了這些旅館,我們都將無處安身。
我又四處奔波,從這家旅館跑到那一家,從一個城市跑到另一個城市,能借的錢都借了,運氣仍然不佳。我就這樣度過了1931年那個最悲慘的年份。
轉(zhuǎn)機:雖勝尤敗
過去由于照顧眾多的旅館使我太分心,因而達拉斯和阿比林的旅館已陷于財政困難。在合并的9個月中,我一直努力使兩部分合而為一,但一直未能成功,如今事情終于有了一個了斷。
這是1932年底的事,全國的經(jīng)濟仍然沒有起色,我又重新回到起點,一籌莫展。在我心中,又有了一個努力的方向,雖只有一線希望,卻值得一試。我回到“艾爾帕索希爾頓”,準備以此作為新的起點。
這個新的努力方向說來很簡單。莫迪家族打算把他們在艾爾帕索賠錢的產(chǎn)業(yè)賣掉,地主馬西亞斯把土地租借給我,但提出一個條件。
“我現(xiàn)在擁有這座建筑物的所有權(quán),你必須先把欠的租還了,再談長期租約?!彼@么說。
過去我曾籌集過100萬元,也真的籌到了;但如今我不能再這么冒險了。我只需30萬元,但能籌到手的連3毛都沒有。
這幾個月的生活就像一場夢魘。一方面,我要和莫迪家族對抗,希望結(jié)束“國家旅館公司”的懸案。希恩則堅稱我和他父親訂下的合約無效,我和他終于成了對頭。這將是一場艱難的談判,可能會拖上好幾年。我雖有合約在手,但他們卻有持久作戰(zhàn)的本錢,這也正是我所缺乏的。另一方面,我跑遍德州,希望籌到30萬元以重整家業(yè)。這真是雙面作戰(zhàn)。
從那時起,我開始記日記。如今讀起這些日記,只覺得是一個四面受敵的哀兵的訴說。這期間也有一些可喜的事情,像“瑪莉又懷孕了”,“艾力克·馬可·希爾頓上午10時生于圣保羅醫(yī)院”等等,大部分則都不堪回首了。例如:莫迪發(fā)出了最后通牒,他提的條件太苛刻……拜訪格林伍先生,他是南方人壽保險公司董事長,他表示考慮給我貸款一事。羅斯??偨y(tǒng)已下令關(guān)閉銀行,這表明我們必須自尋出路……格林伍決定支持我了!……和律師商量有關(guān)格林伍、馬西亞斯和多方之間的問題,得出了一些結(jié)論。馬西亞斯到加州去了,他限我6周之內(nèi)籌足欠款。格林伍去了圣路易,臨行前他告訴我隨時可以把錢送過來,最苦的日子總算挨過去了……諸如此類。
事實上,兩天后,格林伍又從圣路易打來電話把我叫去。我把協(xié)議書的復印件帶去交給他,并加以詳細說明,他的律師提出的每項要求我也一一辦到了,請他在協(xié)議書上簽字。他要我再等上15分鐘,一會兒,電話鈴響了。
“我決定將這件事就此擱置?!彼f。
“我認為您犯了個大錯?!蔽冶M可能心平氣和地對他說。
“對!可是我也不是頭一次犯錯了?!?/p>
“事情難道就沒有商量的余地了?”
“沒有!”他冷靜地結(jié)束了我們的談話。
那晚我的日記上這樣寫著:格林伍出爾反爾,真是冷酷至極!
這時,我連哭的時間都沒有了,更來不及去探望瑪莉和新生的男孩。我到處奔波,每一位想得起來的人我都拜訪到了,希望他們支持我。赫爾敦告訴我,桑頓將派他的銀行副經(jīng)理里德來了解這里的實際情況;艾爾帕索大廈工程的承包商麥吉與我洽談后,尚未表明態(tài)度,后來他打來電話,為他不能給我?guī)椭虑?。馬西亞斯也派他的經(jīng)理來了。
我近乎絕望了,除非能有奇跡發(fā)生!
奇跡果然發(fā)生了。7位仍然對我有信心的朋友各自掏出5000元給我,其中6位是親自把支票送來的。有一張支票上簽著“瑪莉·勞佛斯威勒·希爾頓”的名字,那是我的母親!為了助我一臂之力,她已傾其所有。5000元,在1933年的秋天,對一個人具有極不平凡的意義,銀行已奉命關(guān)閉6個月了,因此這筆錢決不是個小數(shù)目。
我收下了支票,送到銀行去,然后走進馬西亞斯的辦公室。第二天上午9點45分,“艾爾帕索希爾頓”終于物歸原主!
桑頓又把我拉進了一場價值11萬元的賭博——投資石油。我借到了5.5萬元,如果成功,數(shù)目就翻倍;如果失敗了,我將再次變得一無所有,我在內(nèi)心禱告著,裝著余下的僅有的8角8分錢,在借據(jù)上簽了字。上帝沒有辜負我,以后的3年之中,這個油礦為我付清了所有的欠款。
隨后我又收回了阿比林的一家旅館。因為莫迪表示不想再經(jīng)營下去了,而我又反對宣告破產(chǎn),根據(jù)最新公布的法律“77B”,這個宣告被承認。這種辦法是蕭條時期的權(quán)宜之計,即公司可自行向法庭提出申請,由法官裁決,不許債權(quán)人隨意取消抵押,使公司倒閉,公司可把債權(quán)人列出先后次序逐一付息。阿比林的旅館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收回的。
我艱難地奮戰(zhàn),終于闖出了一條路來。但就在此時,我又面臨著“第三個戰(zhàn)場”——我和瑪莉感情破裂,終至無法挽回。1934年初,莫迪家族與我的糾紛終告解決,他們將路巴克、達拉斯、帕蘭佛三處的旅館歸還,同時向我貸款9.5萬元:艾爾帕索6萬,達拉斯3.5萬。幾個月以后,我和瑪莉辦妥了離婚手續(xù)。
我打了勝仗,同時也打了一場敗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