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伊　非

2000年12月25日，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日子。并不因為這天是圣誕節(jié)，而是因為這一天在學(xué)校門口，我又見到了久違的父親。父親那爬滿憂愁的臉上隱藏著許許多多的自責(zé)和悔恨，我歡喜的淚水中也藏著難以言說的酸楚。我們終于一起回家了。

16歲的少女于冰倩是一個美麗可人的女孩，她那本該天真幼稚的臉上不時幾分的成熟，顯出花季少女少有的沉穩(wěn)。應(yīng)筆者之約，在上海的一家茶坊里，于冰倩講述了自己如何故意化妝坐臺，讓迷途老爸重新回到自己和媽媽身邊的故事。

家遭驟變，皆因父親"花心"

我的家是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媽媽是國營企業(yè)的干部，爸爸是一家公司的科長。一到周末，爸爸總是早早地站在學(xué)校門口接我回家。飯后，全家人聚在一起你一曲我一曲地唱歌，有時爸爸和媽媽還在我的歌聲中翩翩起舞。這份甜蜜與和諧不知羨煞了我的多少同學(xué)。

然而，自從爸爸升任公司副總經(jīng)理后，這種和諧的場景就越來越少見了。他工作越來越忙，應(yīng)酬越來越多，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有時干脆都不回家了。

真正打破我家寧靜生活的是去年8月上旬的一個周日的下午。爸爸又出差了，我放暑假呆在家中看電視，媽媽則在另一個房間里休息。突然有人敲響我家的門，我去開門，卻是一個陌生的青年女子，她長得很美，瀑布般的頭發(fā)和黑黑的大眼睛，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她說來找我媽的，我忙把媽媽叫醒，讓該女子到媽媽的房間去。

突然，媽媽的房間里傳出"撲嗵"一聲，像是有人跪倒在地上。好奇心使我悄悄地走到媽媽的門前偷聽里邊的聲音，那個女子哭泣著是在乞求媽媽把爸爸讓給她，她說她已給我的爸爸做了近一年的情人了，最近又懷了爸爸的孩子，可又不能與我的爸爸結(jié)婚，沒有辦法，才厚著臉皮來找媽媽的。修養(yǎng)很深的媽媽沒有發(fā)火吵架，也沒有當(dāng)女子的面罵爸爸，只是安慰了幾句，然后說自己考慮考慮，就把這個漂亮的女人送出了門。

送走這個女人后，媽媽整個人癱在沙發(fā)上，一臉的悲憤，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我知道，我的這個令人羨慕的家因為這個女人的出現(xiàn)即將面臨著一場暴風(fēng)驟雨。

"不，爸爸不是那種人！"我堅決不肯相信，但媽媽卻流著眼淚說："其實我早就感覺出你爸爸這一年來的變化，可我總覺得他還會顧念我們母女而有所收斂，哪想到他居然真的找了情人，真是造孽呀！這叫我怎么辦，怎么辦呢？"

我對爸爸的越軌出格非常氣憤，我不愿意讓那個女人破壞我的家，我要想辦法制止這場家庭劇變，于是我開始了我的拯救爸爸、拯救家庭的大行動。

一計一計，女兒計計難成

趁爸爸出差未歸之際，我想方設(shè)法找到了爸爸的情婦的住處，寫了一封信從門縫里塞了進去。信中寫了一個故事。

這故事其實不是我寫的，而是我從雜志上抄下來的。一個男人病危，他讓醫(yī)院通知兩個女人。一個是他的情人，一個是他的妻子，兩個女人一前一后進了病房。

見到了情人，男人的眼睛為之一亮。他慢慢地從貼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個電話本，然后從里面摸出一片樹葉標本。他說："你還記得嗎？我們相識在一棵丁香樹下，這片丁香正好落在你的秀發(fā)上，我一直珍藏著……"說完，他看到了緊跟情人的后面而來的妻子。他緩緩地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裝有存折的皮拎包，對妻子說："讓你受苦了，這是我的全部積蓄30萬元，還有股權(quán)證、房產(chǎn)證，留給你和女兒的，好好生活吧，我要走了……"

其實，我給爸爸的情人寫這個故事，就是要告訴她，情人只是一朵丁香花，談情說愛時是滿眼芬芳，一旦到了生離死別的時候，情人就是那枯萎的丁香，苦味只能自己品嘗。而妻子卻是一個口袋，男人會把名份財產(chǎn)與最后的愛都留給妻子的希望爸爸的情人會明白此理。

就在我急切盼望我的故事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有結(jié)果的時候，爸爸出差回來了。--那幾天日子平靜得讓我害怕，也讓我氣憤，特別是爸爸仍然到情人那里去，這真讓我感到我的努力白費了。文的不行，看樣子我只好來武的了。

我找了最要好的兩個男同學(xué)，與他們說了家里的事。

一天早晨，我與我的兩個同學(xué)在爸爸情人出入必經(jīng)的一條小巷里終于等到了她。兩上男同學(xué)突然沖過去把一瓶肥皂水朝她的臉上潑去，她驚叫一聲用手捂住臉，臉上是滑滑的液體。這時我站在她的面前，大聲警告她："臭不要臉的，你再敢糾纏我老爸，下次就不是潑水而是潑硫酸了！"然后我們?nèi)藫P長而去。

那天晚上爸爸回家了，我像往常一樣迎上去，不料迎接我的卻是爸爸的一記耳光。他說："大人的事不用你管，你再威脅她，別怪我不客氣！"然后又對媽媽吼道："我本來不想與你離婚，然而你卻教唆女兒！"說完爸收拾了幾件衣服就要往外走，我捂著發(fā)痛的臉堵在門口，氣憤地對爸爸說："這些事都是我自己干的，與媽媽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假如真是媽媽指使的，那也情有可原，有哪個女人愿讓別人搶走自己的丈夫，有哪能個女兒愿讓別人搶去自己的父親呢？"

聽了我的話，爸爸遲疑了一下，環(huán)視了一遍我們的家，又怔怔地看了看我和媽媽，之后還是走了。

爸爸的離去宣布了我救家行動的失敗。媽媽一氣之下，有些失了理智，竟想了法庭告父親重婚、養(yǎng)情人。挨了爸爸一耳光的我雖然也恨爸爸的無情無義，然而從內(nèi)心深處還是不愿意讓父母離婚，我也不愿成為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我還要想辦法讓父母和好如初，讓我們一家團圓。然而有了上次教訓(xùn)的我，實在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來。我該怎么辦呢？

少女坐臺，父親良心大震

自爸爸離家后，媽媽心如死水，疏于管我。放暑假的我也閑著沒事，一天只想怎樣把爸爸找回來。我反省了我的救家行動中一個最大的過錯便是指望爸爸的情人能夠知趣而退，而從未想過在這件事上過錯最大的應(yīng)該是爸爸。難道爸爸不是那種有了錢就學(xué)壞的男人？看來我只有讓爸爸從內(nèi)心深處去悔悟，爸爸才能回到我們的家。

一天，幾個同學(xué)去一家歌廳唱歌，我便與他們一起去了。在歌廳里，我看到了一些與爸爸年齡相仿的男人讓小姐們陪著喝酒、唱歌，我忽然想起爸爸是否天天也在過這種生活。于是一個大膽而冒險的想法涌上了我的心頭。

幾天以后，我與同學(xué)又去了一家在靜安區(qū)頗有名氣的歌舞廳。由于我以前在家與爸爸媽媽經(jīng)常唱這幾首歌，所以唱得字正腔圓，獲得得如雷的掌聲。歌廳老板立即走了過來，請我在他們那兒工作，主唱兼坐臺。其實這正是我來這里的目的。我早就打聽出我的爸爸每月都要來這個歌舞廳一兩次，我就是要演一場戲給他看。于是我爽快地答應(yīng)了老板的要求，不過也和老板提出了條件：除了陪唱外，我不干別的；另外我有挑選客人的權(quán)利，至于錢嘛，多少無所謂。老板用懷疑的眼光看了看我，點頭答應(yīng)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我工作了一個星期后的一天晚上，猛然看到幾位衣冠楚楚的男人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正是我爸爸。我的心狂跳起來。

他們進了大包房后，我馬上對領(lǐng)班說，如果他們叫小姐，一定別忘了叫我。幾分鐘后，他們便叫小姐去坐臺，一個一人。我們魚貫而入，我特意挑選了另一個桌的一個年齡最大的老頭。爸爸此時已偎上了一個小姐，于是勸酒、點歌、說笑。爸爸的眼光也偶爾掃過我們這張桌子，但我的打扮完全變了，燈光又暗，我又化著濃妝，他哪里認得出我，更何況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花在懷里的小姐身上。

終于輪到我唱歌了。我站起身，拿起麥克風(fēng)，特意與在坐的各位先生說了幾句話，就是為了吸引爸爸的注意。果然我一張口，他就仔細地打量我，竟然呆若木雞似地坐在那里，忘了喝酒，忘了唱歌，也忘了懷里的小姐。

當(dāng)時我心里不知有多痛快。然而就在我的歌還沒有唱完的時候，他就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箭一般地沖到我的面前，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抓住我的胳膊使勁往外拉，一直把我拉到另一個沒有客人的包房里。他用手指著我氣哼哼地說："天吶，你怎么變成這副樣子？"

我故意裝出一種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對爸爸說："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認錯了人？告訴你，我就是要讓你體驗一下做了小姐的女兒被人攬在懷里渴酒的滋味。"

"你……"爸爸揚起拿著酒杯的手要砸我，然而卻沒有砸下來，只是酒杯被他捏碎了，碎玻璃扎破了他的手，鮮血順著他的手臂流下來，滴在我的臉上，與我的眼淚混在一起。

重新牽手，總算劫后再生

在包房里與爸爸的沖突，是我拯救家庭行動中一個高潮。高潮過后，我也就失去了繼續(xù)演戲的動力。正好暑假已過，學(xué)校也正式開學(xué)了，我也升到離家很近的一所高中念書。

令我意外的是，爸爸后來到我的新學(xué)校來找過我，他似乎老了許多，臉上爬滿了憂愁。在學(xué)校附近的一家小飯店里，我與爸爸吃了自他離家以后的第一次父女同餐。他緩緩地對我說，他從沒想到他的"花心"會對我產(chǎn)生這么大的影響，他說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四十多歲的男人，有著這個年齡段的一切通病：事業(yè)有成，講究吃喝玩樂，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經(jīng)不起大千世界的種種誘惑……他希望我能理解他。爸爸還說，那天，他離開歌舞廳后，獨自一人找了家酒店，喝了很多酒，他說他再也不去那些場所了，女兒的話讓他千思萬索，女兒的報復(fù)更讓他刻苦銘心。他的那個漂亮的情人也離他而去了。

爸爸跟我講這番話時，雖然仍是被名牌服裝包裝得有型有款，然而臉上已沒了40多歲男人神采飛揚的自信。他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語無倫次，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企圖尋求大人的諒解。我知道爸爸這個時候已不再是把我當(dāng)成一個16歲的天真幼稚的小孩，而是把我當(dāng)成一個至親的朋友了。他還表示出如果媽媽能夠原諒他的過錯，給他一個改正的機會，那他一定會珍惜的。

爸爸與我說此番話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想讓我在他與媽媽之間進行溝通，也就是說想要回家。這正是我所夢想得到的結(jié)果。

與爸爸分手后，我便總想找機會求媽媽，讓爸爸回家?？墒菋寢尶偸前逯?，讓我一時無法開口，所以一拖就是兩個多月。我有時到爸爸居住的地方去看爸爸，爸爸真地變好了。酒店去得少了，歌舞廳也不見他的身影，公司沒事的時候，他總是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fā)呆，他顯得很孤寂。

眼看快到年底，我有些忍不住了，決定豁上挨罵，也要與媽媽面對面地談一談，爭取讓母親原諒爸爸。12月23日，這一天是周六，上午我陪媽媽上街買了許多冬天用的衣服?；氐郊液?，媽媽顯得很高興，對著鏡子反復(fù)試穿新衣。

我撲嗵一下給媽媽跪下了："我想爸爸，想讓爸爸回家，我多想我們一家團團圓圓一起過年啊……"還沒等說完，我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了，我含著眼淚嗚嗚咽咽把我怎樣給爸爸的情人寫信，向爸爸情人臉上潑肥皂水，怎樣故意當(dāng)坐臺小姐，終于把花心爸爸的良知換回來的一系列行動，以及爸爸現(xiàn)在的境況和想法一下子全說了出來。

媽媽聽了我的述說，先是吃驚，然后是發(fā)呆，最后竟然抱住我一起流淚。

那天晚上，我同媽媽睡在一張床上，所談的差不多全是爸爸。我發(fā)現(xiàn)媽媽雖然表面很冷峻，其實內(nèi)心里還是愛爸爸的，要不然怎么問了我那么多有關(guān)爸爸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媽媽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我說："明天是圣誕節(jié)，讓爸爸去學(xué)校接你，然后一起回家吃晚飯。"聽了媽媽的話，我高興得騰地一聲從床上跳起來，迅速拿起電話，把這喜訊告訴了爸爸。

現(xiàn)在，爸爸、媽媽與我一家三口又團聚在一起了，我們誰都不提過去的不愉快，這個家仿佛就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我想，我們都會用心去呵護這劫后重生的家庭，絕對是真心的。

（責(zé)編關(guān)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