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殷

十七歲和二十三歲，一個女孩兩個不同的年齡段，究竟哪個時候，才是她最美麗的時候?而在她最美麗的時候，又遇見了誰?

一

當(dāng)軍突然打來電話的時候，我還沉浸在周末早晨的睡夢中，他讓我猜猜他在哪里，我信口開河“你嗎？你在杭州！”他朗聲大笑“我的確在杭州，現(xiàn)在在一公園附近?！?/p>

什么？我濃重的睡意頓去了大半“你？不是在開玩笑吧？”“當(dāng)然不是！”軍清晰地告訴我“你立刻起床，洗臉?biāo)⒀?，半小時后，我會在你家門口！”不由分說，那邊軍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

線的這頭，我還怔怔地握著話筒，半天回不過神來。再過半小時，我們即將久別重逢，而這重逢之路，我們走了整整6年，一看時鐘，不好，我竟呆坐在床上出神了將近10分鐘。于是趕緊跳起來，趿著拖鞋直奔洗手間。抹了抹墻上的鏡子，將臉湊了上去，認(rèn)真端詳鏡中人，真不知道走過了6年，再見軍的今天，曾是他初戀小愛人的我，還夠不夠美麗?

不過，已沒有更多時間細(xì)想，手忙腳亂地洗漱完畢，接下來的就是挑選衣服。T恤，不行，過于運動，牛仔裙?也不行！野性了些，短裙?不夠含蓄吧？長被？沒有女性的味道……忽然眼前一亮一條水紅印花的韓國絲綢連衣裙。軍不是一直都喜歡淑女型的打扮？OK！就它了！

二

當(dāng)我迎著5月的陽光走到屋外去接軍時，一眼就從人群里辨出了他白衫黑褲，一副墨鏡。而他，也正微笑著望住我。

6年里，曾無數(shù)次構(gòu)思過和他再會時的情景是在塵土飛揚中如末路狂奔般撲進(jìn)軍的懷抱，是在驚喜交集間無法抑制自己沉默多年的顫抖，是在歲月無法洗凈的思念里終落下少女時代累積的淚水……思來想去，最后決定，無論那時候心跳有多快有多不規(guī)則，呼吸有多急有多不均勻，頂多只會微微一笑。因為那樣，或者在他眼中，才是最美——一種閃爍著距離的沉靜的美。當(dāng)然，構(gòu)思?xì)w構(gòu)思，事實上還是很擔(dān)心，擔(dān)心自己是否真能做得如此之酷，畢竟，軍是我的初戀，6年前那個初涉人世的小女生，不時會在他的光芒下手足無措言不由衷。

那時，年輕的軍只消淡淡一笑，都會牽動少女那根敏銳善感的神經(jīng)。不錯，“英俊瀟灑、開朗活潑、能歌善舞、優(yōu)秀出眾”，這些形容詞用在軍的身上都毫不過分，6年前那個大男生，那個笑起來左頰忽隱忽現(xiàn)一枚酒窩的大男生，委實是出色的。

為此，在為軍傾倒的同時，我也暗暗地不服氣，暗暗地要自己盡快成長，渴望有一天，擁有軍所深深向往的成熟和美麗，渴望有一天，能夠在大我許多的軍面前，坦然自若地平視他，更渴望有一天，軍不僅僅只是被我吸引，而是心悅誠服地完全為我折倒。

然而，就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當(dāng)初的所有擔(dān)心全都是多余的。甚至事先的構(gòu)想也沒必要。因為我的心跳很正常很有規(guī)律，我的呼吸和平時一樣。當(dāng)時的真實情景是我真的只迎著他，仰起臉，微微一笑，我清楚地知道，當(dāng)時初夏的陽光樣也知道，年輕的微笑，已足夠燦爛。

我甚至沒有走上前，只站在原地沖他招著正跳動在我瑩白肌膚上，我同手“這邊！過來??！”雖然我們之間隔著二十幾米遠(yuǎn)，雖然他還戴著太陽墨鏡，但我還是從他眼中讀到了隱隱的失望。

他上下打量著我“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過去那個小女生?！笔堑模@我知道?！叭棺诱嫫?，很襯你的皮膚……”是的，這我也知道。只足，站在同一個男人面前，隔著6年的昨日和今天，哪個時刻，我更美麗?

三

晚餐我們一起來到這個城市著名的湖邊。

途中，我暗暗地把傳呼打到了震動，手機(jī)轉(zhuǎn)為“無聲”狀態(tài)。我不想在這么難得的日子里，有誰會不識時宜地打擾我們。

當(dāng)軍和我就坐在一座臨湖的茶樓的窗邊時，不覺就相對著微笑了。是的，你看這不曾改變的夕陽，依舊明媚而寫盡溫柔，我們怎能不隔著長長的6年，再度相對會心地微笑?

湖光和斜陽淡淡的投映在軍的臉上，使他依然英俊的臉龐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他略略有些惆悵“早上見面時，你的反應(yīng)好像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怎么不一樣?”我半開玩笑地問他“你以為我會飛奔過來撲進(jìn)你的懷里?”

他笑著點了點頭“我以為會是這樣?！?/p>

不錯，再早個兩三年，我可能還會這樣?？涩F(xiàn)在，連我自己都在奇怪，面對他，竟然冷靜得出奇——鄭重聲明絕對不足刻意做出來的，要知道，他幾乎左右過我的青春世界。

說起來，那年，我只有17歲。年輕稚嫩得宛若清晨荷葉上的綠色水滴。

某日，陪小風(fēng)去了學(xué)院找她的男友林。林的同學(xué)告訴我們他剛出去，讓我們在他寢室里等會兒。

百無聊賴間，我踱到陽臺上看晚霞。整個西面的天空，都被落日燒得火紅火紅，那種讓人幾欲顫抖落淚的火紅，那種和年少一樣不顧一切燃盡自我只為一刻炫目的火紅。我有些神迷了。

就在這時候，聽到身后有人進(jìn)屋并問著什么。

“林不在，你們吃過晚飯了嗎?”

我回轉(zhuǎn)身，看見寢室門口站著一位話對著小風(fēng)說、目光卻糾纏著我的男生。高大的身材，微黑光亮的皮膚，眉宇間頗有股逼人的英氣。

我有些沒好氣“晚飯?大哥，你倒是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宵夜吧！”

他急了：“我才回學(xué)校，剛知道林來了客人！要不我早就……”說著說著，他忍不住咧嘴笑了，露著一口雪白的牙齒：“真的要宵夜?行！”

男孩的笑容很動人，頗具感染力?？嚥蛔。乙哺ζ饋?。

他，就是軍。

軍的學(xué)校在城市的最西邊，而我的學(xué)校卻在城市的北面。第一次他來我的學(xué)校看我，是一個周末，電話里約定是晚上6點。

我在那天下課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我所有的衣服倒在床上，一件一件地比試。一件一件地征詢著室友：“這件，給點意見嘛！”

當(dāng)天漸漸黑下來，我的心開始變得忐忑不安起來。然而當(dāng)時指針過了6時，我認(rèn)定他不會來了。懊惱之余，我斷然脫下身上那件精心挑選的背帶裙，換上一身黑衣黑褲，直奔隔壁屋找小風(fēng)去了。

小風(fēng)對我同情之余，表示愿意陪我出去逛逛。于是我轉(zhuǎn)身回屋拿包。就在我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進(jìn)屋門時，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背門而立，許是聽到我的腳步聲吧，背影轉(zhuǎn)向了我，一臉俊朗的微笑天！是軍！

我正懊悔怎么換了如此老氣橫秋的一身衣服，軍卻驚喜萬分地上下打量著我：“你穿黑色，簡直酷斃了！靚！”

就在那個美妙的秋日的周末，我們手牽著手，一圈一圈地圍著學(xué)校操場散步。也就在那個滿天星辰的秋夜，我第一次從軍嘴里聽到“我愛你”這三個字。

17歲，是一個充滿激情和容易感動的年紀(jì)。17歲的那一年，一個女孩驚喜而惶惑地發(fā)現(xiàn)愛，是如此美！

四

那一季，整顆心房整個胸膛，都被一種無名的東西漲得滿滿的。滿心歡喜和甜蜜，卻偶爾也會有淚意掠過。無法訴說也無從訴說，可總想奔跑，想和世界擁抱。

永遠(yuǎn)都忘不了那個秋天的清晨，我身披一件鮮紅的風(fēng)衣，奔向小風(fēng)“知道嗎？知道嗎?我戀愛了！”

“是軍?！”小風(fēng)驚喜交集。

“是他！”兩個小女生互相攬著對方的脖子，笑著擁抱在一起。

永遠(yuǎn)都忘不了那個秋天，始終有金色的陽光，絢爛的晚霞，始終有美妙的歌聲，動人的旋律……

而軍，果真是最愛我的人嗎？

“怎么了?”

身邊軍溫柔的問話打斷了我的回憶。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又在“神游”了。

“想什么呢?嗯?”

這時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透過燈光，我望著身邊這個男人。足的，男人。6年的時間，再不是過去那個充滿著頑皮勁兒的大男生，原先光潔的額頭上隱隱橫起的紋路在提醒我軍已近而立。

那么，我呢?

他充滿贊賞的眼光告訴我，6年時間，女孩長大了，美麗也并未從她身上溜走，反而更多了些少年時不曾有的東西。

是的，我終于在軍的面前，完完全全的擁有了自我，可對于軍的眷戀，對于軍的緊張?對于軍的發(fā)自心底的快樂?還有那曾經(jīng)有過的揪心的思念?

在我心底有過的，所有的一切的一切美麗情結(jié)，就在我平靜地掠一掠發(fā)問，不知去向。

那段讓我哭過笑過幸福過的初戀情結(jié)，怎么就在我伸手捕捉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曾以為一輩子都無法擺脫對軍的記憶。然而此時此刻，僅僅隔著一張小桌望過去，發(fā)現(xiàn)我的17歲，已離得好遠(yuǎn)好遠(yuǎn)。

軍的手伸了過來，欲蓋住正神經(jīng)質(zhì)撥弄著茶杯的我的手，我把手從桌面上抽了出來。

“我好想在這個湖邊生活，擁住你，就住在這個美麗的城市……”軍喃喃。

重?fù)碜蛱?我和軍?

就在這時候，我的腰部一陣發(fā)麻，原來是擱在包里的傳呼在震動。是誰？會在這時候打過來?一看號碼，我忽然記了起來今天，男友約過我吃飯，一大清早，軍那個電話，使我把這件事情幾乎拋到了九霄云外。

現(xiàn)在怎么辦？傳呼一陣一陣，不屈不撓地跳動著。我知道，突然找不到我，深愛我的男友肯定快急瘋了。望著我左右為難的神情，軍澀澀一笑“你有事？”

我點了點頭。

“要走?”

想了想，我又點了點頭。

“非去不可嗎?”

又想了想，我再堅決地點了一下頭。

“好，你去吧！”

五

當(dāng)我急急地趕到時，男友已

焦急地等了很久了。“我一直打你的手機(jī)總沒人聽，真讓我擔(dān)心死了。只好試著打打傳呼！”看見我的那一瞬間，男友如釋重負(fù)。

不知道是熱的急的還是緊張，我居然滿臉是汗。男友略略彎下腰，伸手愛憐地為我擦拭“怎么了?看把你熱的！”

“我好看嗎？”愣愣地望著高大的男友前前后后為我忙碌著，忽然就沒頭沒腦地蹦出了這么句話。男友微感吃驚，低頭仔細(xì)看看我的表情，之后就笑了，攬我入懷“還用說嗎？我的小美人！”伏在男友寬闊而溫暖的懷抱，我忽然明白，是了，這才是我最美的時刻——因為他，才是最愛我的男人，女人，只有在遇見最愛她的男人時，才是最美！

(周小玲摘自《浙江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