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　然　圖／楊新宇

在他人甜言蜜語的哄騙下，她借來5萬元炒“恒指”，企望一夜實現(xiàn)發(fā)財美夢，沒想到卻眼睜睜虧得血本無歸。面對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騙局，弱女子與大老板展開了——

天上掉下的餡餅

1999年12月，29歲的李艷聽說，重慶直轄后賺錢的機會很多，便來到重慶尋找機會。經(jīng)人指點，她來到人才市場“碰運氣”。找來找去，卻沒有找到一份自己感到滿意的工作。正當她若有所失打算離去時，一個男子主動迎上來，要給她介紹一份“畫表格”的工作，待遇是月薪500元。那名男子給她留下了單位的地址和名稱——大都會樓上金安商務代理公司（下稱“金安公司”）。

第二天上午，李艷滿懷希望來到公司報到。按公司的要求，她交了20元注冊費，公司為她印制了一盒名片，便被告知她已是公司的員工了。一位姓李的女經(jīng)理在她安排工作時告訴她，所謂“畫表格”就是做恒生指數(shù)期貨交易。李經(jīng)理對她說：“做恒生指數(shù)期貨收入高得很，除月薪外還有800元的獎金?！闭媸翘焐系粝吗W餅，李艷沒想到自己會有如此好運，激動地問李經(jīng)理恒生指數(shù)期貨怎么做。李經(jīng)理說，有錢就自己開戶做，沒錢就去拉客戶來做，自己開戶做要賺錢得多，一年就可以在重慶買下一套房子。

李艷不敢奢望在重慶買房子，但她想，如果能在重慶買房子，還清家里向別人借的集資款當然不是問題。李艷決定自己開戶做，但那5萬元開戶費一下難住了她。她打電話給丈夫，告訴了自己的想法，希望丈夫找親戚和同事借點錢。做恒生指數(shù)期貨交易，她丈夫從沒聽說過，極力反對，本已負債不輕的家庭更不敢拿5萬元去冒險。由于李經(jīng)理吹得天花亂墜，李艷不愿放棄這個賺錢的機會，沒聽丈夫的勸告，還是要留在重慶做“恒指”交易，她想只要賺了錢，丈夫自然就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

丈夫不支持，李艷便背著丈夫四處借錢，好不容易借到4萬元，還差1萬元才能開戶，她心急如焚。這時，一位主任說照顧她，4萬元也讓她開戶，李艷對此感激不盡。

當李艷將4萬元交到公司的時候，還不知道“恒指”是怎樣的一個概念，更不懂去怎樣做交易。

夢斷“恒指”陷阱

由于聽信公司的蠱惑，李艷又借了1萬元，終于湊足了5萬。

拿著開戶單，站在交易大廳，李艷卻不會做單（做“恒指”交易）?！昂眯摹钡睦罱?jīng)理和胡主任主動幫她做單。2000年元月11日，在兩位領(lǐng)導的幫助下，李艷做了第一手單便賺了775元。李艷欣喜若狂，照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家和丈夫兒子團聚，集資修房的借款也可還清了。

第二天，李艷開始親手做單，結(jié)果一手單就虧了1萬多元。臉上的笑容尚未散盡，烏云瞬間就來臨了。李艷沒想到錢一虧就上萬元，頓時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發(fā)冷，差點暈倒。李經(jīng)理連忙將她叫到辦公室調(diào)整心態(tài)，說每個做“恒指”交易的人都有和她類似的經(jīng)歷，不及時調(diào)整心態(tài)是永遠賺不回來的，并要她回去休息兩天，將虧錢的事徹底忘掉，腦子里只能裝著“我要賺回來，我要賺回來”。兩天后，李艷憂心忡忡又來上班，胡主任又熱心主動地指導她。然而，好運不再來了，李艷每做必虧。

每虧一次，李艷的心就揪緊一次，特別是想到錢是借來的，后怕得要命。但她已別無選擇，錢已不想賺了，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能將本錢拿回來。

就在這個時候，金安公司炒“恒指”的內(nèi)幕被重慶的媒體曝光了，李艷才知道，炒“恒指”是非法的，自己掉進了金安公司精心設(shè)計的騙局里——要5萬元才能開戶實質(zhì)是新客戶要達到5萬元，經(jīng)理主任才能得獎金；經(jīng)理主任好心幫組員做單實質(zhì)是幫組員虧錢，錢虧得多獎金就多；炒“恒指”的人沒有哪一個是賺錢的。

在媒體的輪番“轟炸”下，金安公司神秘消失了。然而不久，在該市另一地方，又冒出了一家日升昌商貿(mào)服務公司（下稱“日升昌公司”），李艷去問自己的戶頭時，才知道戶頭轉(zhuǎn)到了日升昌公司。所不同的是，日升昌公司的領(lǐng)導再三聲明，在這里不會有任何陷阱，這里是讓客戶安心賺錢的。盡管如此，炒“恒指”的人們還是將信將疑，但錢被套在里面，李艷和許多人都身不由己到日升昌公司繼續(xù)炒“恒指”。

在日升昌公司，李艷仍然是做一次虧一次，看不到一絲賺錢的希望。今年4月的一天，李艷在日升昌公司的交易大廳里，高度緊張地看盤，卻不敢做單，可想到不做單錢又找不回來，她便遲疑不決，精神終于崩潰了，一頭栽倒在地。從那以后，她多次昏倒在交易大廳。

就在這時，重慶的媒體再次披露，“日升昌”乃“金安”借尸還魂。李艷徹底絕望了，她知道，自己的“恒指”夢做到了盡頭。

法律讓她空歡喜一場

5月，李艷所在的部門來了一個新經(jīng)理，他見李艷多次昏倒在交易大廳，便找她談心。絕望之中的李艷仿佛找到了救星，哭哭啼啼述說了自己的遭遇，希望得到他的幫助。

這經(jīng)理還真有點人情味，他一看李艷的帳上只有2000多元，就悄悄對她說：“你不要再做單了，在這里‘投資的人只有虧錢的，沒有賺錢的。你們的單子根本就沒有進入香港交易市場，公司賺的就是你們的錢，你們虧得越多，公司就賺得越多。”李艷氣得渾身發(fā)抖，臉發(fā)白：“那我虧了那么多怎么辦？”經(jīng)理說：“要么認虧。要么想辦法找客戶，把他們的錢騙進來，你提傭金。”

李艷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明知“恒指”是個陷阱，卻仍有那么多的人“前赴后繼”往里跳，這也是那些非法炒“恒指”的公司遭到執(zhí)法機關(guān)的打擊后依然陰魂不散的原因。她決定與“恒指”決裂，不去拉客戶，以免危害別人。但是，她不能被騙后忍氣吞聲，她要找公司老板討個說法。

李艷找到日升昌公司的一位總監(jiān)，要求退她虧掉的5萬多元錢。總監(jiān)睜大雙眼：“退錢？你搞沒有搞錯，哪一個炒股虧了老板賠？你的錢虧了，又不是虧在公司，而是虧在市場上?！崩钇G說：“你們是非法的，國家明令不準炒‘恒指，你們卻設(shè)計騙我們來炒。再說，你們的‘恒指根本沒有進入香港市場，錢是被你們截留了的，要不然，你拿出香港聯(lián)合交易所的交割單來。”總監(jiān)拿不出交割單便勸她說：“要退錢是不可能的。本地人都沒有辦法，你一個外地人又能怎樣？以前還不是有人找公司退錢，可哪一個又將錢退走了的呢？”

李艷決定采取法律行動，可她身無分文，而且人生地不熟，談何容易？但她的決心卻沒有因此動搖，她一連找了10多家律師事務所，述說了自己的遭遇，終于感動了經(jīng)誠律師事務所的法律工作者胡天才，老胡決定無償為她提供法律幫助。李艷對老胡說：“官司打贏了給你錢，官司打不贏，我去打工，絕不賴帳。”

6月15日，李艷將金安公司和日升昌公司同時推上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被告席。按法院的要求，李艷找家鄉(xiāng)人借了18000元作為擔保金，請求法院對被告的財產(chǎn)進行訴訟保全。原計劃7月26日開庭，可不久法院便通知無法按期開庭，因為被告單位的法人代表沒找到，只有發(fā)出公告通知，那需要一段時間。原來，經(jīng)營業(yè)務的“臺前老板”僅僅是個替身，真正的老板只是躲在幕后遙控指揮。

一個剛剛打了同樣官司的人對李艷說，她即使贏了，得到的也僅僅是一份無從兌現(xiàn)的判決書。非法經(jīng)營“恒指”的公司慣用“金蟬脫殼”之計，幾個月之后，公司早已人去樓空了。李艷這才知道，對手從一開始就定下了“游戲規(guī)則”——“臺前老板”不具備法人資格，當然沒有“資格”坐在被告席上和她商談法律責任問題，而應當承擔法律責任的“幕后老板”可能趁此機會又在其它地方另起爐灶了。她終于明白，盡管將對手告上法庭，也不過是空歡喜一場，自己哪有時間和財力與對手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呢？

弱女子無奈的“游戲”

悲憤欲絕的李艷整日以淚洗臉，不知如何是好。偏偏這時，老家借錢的人頻頻向她的丈夫催債，丈夫也向她下達了“最后通牒”——不將錢拿回去，就與她離婚。

走投無路的李艷選擇了死亡。就在這時，李艷聽人講了一個與“恒指”有關(guān)的故事，說有兩個年輕人不慎掉進“恒指”陷阱，他們無錢還債，便跟蹤“恒指”老板，將老板拉到一派出所的大門口，不打不罵但就是不讓他走?！昂阒浮崩习鍎?img align="lef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00/07/27/qkimagesshjishji2011shji201116-2-l.jpg">

開始還威脅兩個年輕人，說要告他們綁架勒索，見將自己扣在派出所門口，自然沒了脾氣，立即通知助手還了兩個年輕人虧掉的18萬元錢。講這件事的人說：“對那些賺黑心錢的人，沒法講道理。”

李艷暫時打消了輕生的念頭，兩個年輕人的討債經(jīng)歷給了她某種啟示，她也要與“恒指”老板“玩”另一場“游戲”，不過，這一次的“游戲規(guī)則”要由她來制定。

7月10日，李艷來到日升昌公司找那位總監(jiān)，要求公司退她的5萬元錢，否則就到報社揭發(fā)他們還在炒“恒指”的內(nèi)幕?？偙O(jiān)“好心”地勸她說：“我們公司后臺硬得很，很多記者都是擺平了的。”李艷反唇相譏：“既然擺得平，為什么你的公司搬到哪里，記者就跟到哪里臥底，還將你們非法炒‘恒指的事曝光？”

總監(jiān)看出了李艷要扯皮的架勢，知道不好對付，就將她帶到一位“臺前老板”那里。這位老板見又有人來扯皮，氣得七竅生煙，打110報案，警察倒是來了，卻并沒有將她帶走，只是告誡她不要有過激行動。

從那時開始，李艷與這位老板寸步不離，形影相隨，嘴里不停地喊著“還我的錢來”。中午，老板去吃飯，她也去吃飯，老板想午休，她卻強打精神坐在他面前討債。老板被纏得惱怒不堪，卻無法對一個弱女子發(fā)作，只好攔了一輛出租車，想擺脫她。李艷卻沒給他這個機會，也快速上了這輛出租車。出租車停下了，老板要上廁所，她就堵在門口討債，許多人圍著看熱鬧，這位老板再也忍受不住了，打電話要找人來收拾她。李艷說：“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還要來找你討說法，到時，還有更多的受害人會來找你們?！闭f完，心力交瘁的她終于昏倒在地。

老板似乎有些良心發(fā)現(xiàn)了，連忙扶李艷到醫(yī)院看病。之后，他不知給誰打了電話后，要李艷到他的辦公室商談。到了辦公室，這位老板“語重心長”地說：“你到處惹事，我們上下打點都不止幾萬元”。幾經(jīng)討價還價，老板終于答應退她3萬元，條件就是李艷不能對外說這件事，以免更多的人效法。還必須撤銷起訴，不得再告狀。她答應了。

受騙之后的忠告

李艷承認，用這種“游戲”的方式來解決法律問題并不是很好的方法，但這總比上當受騙后忍氣吞聲好。

現(xiàn)在，李艷唯一的打算就是早點回家，盡管她還在為路費和債務發(fā)愁。女兒已到了上學的年齡，她也實在想念自己的丈夫。那個家雖然貧窮，在經(jīng)歷了生與死的掙扎之后，她才感受到貧窮里有時也包含著一種寧靜和溫馨。對她來說，再多的錢也不能彌補“恒指”給她帶來的傷害，她只要看見電腦，聽見“恒指”兩個字，心口就會像刀戳般的疼痛。她原本想為丈夫減輕一點負擔才出來賺錢，沒想到掉進了“恒指”陷阱近一年無法回家，丈夫以為她有了外遇。7月30日，丈夫?qū)⒑⒆觼G給她，原本恩愛的夫妻連一句話也沒說就分手了，她看著丈夫遠去的背影，大哭一場。

這一切，都是“恒指”帶來的傷害。李艷借此忠告那些還在炒“恒指”的人們——受騙之后不要沉默，你的沉默，會使更多的人受到傷害；天上不會掉下餡餅，請遠離“恒指”吧！

（編輯白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