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 勇
未婚生女王尚勤
1961年初春,李敖結(jié)束軍旅生涯回到臺中。他在新店鄉(xiāng)下選擇了一處背山面水的小房子,作為自己的讀書寫作之所。
1962年2月,李敖在去臺大的公車上,結(jié)識了臺大四年級農(nóng)經(jīng)系學生王尚勤。攀談中,李敖知道眼前這位看上去溫順善良、格外引人注目的美人,竟是他老同學王尚義的妹妹。王尚義在臺大學醫(yī)七年,但畢業(yè)之時卻因患肝癌早逝。這次邂逅相逢,李敖自然對尚勤多了一份憐惜關(guān)愛之情。
王尚勤建議李敖考臺大歷史研究所。她鼓勵李敖說,一個大男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應(yīng)該是有所作為的。兩年前,李敖為了回避初戀情人而放棄了考研究所的機會,現(xiàn)在有了尚勤的鼓勵,他決心坦然面對自己心靈的創(chuàng)傷,到考場上一試。這年三月,李敖考取了臺大歷史研究所,搬回了臺北市。
在臺大讀研究生期間,尚勤經(jīng)常到李敖住處幫他洗衣、做飯,料理家務(wù),李敖也像個大哥哥一樣關(guān)心她的學習和生活。直到有一天,這種兄妹之情發(fā)生變異,王尚勤成了李敖的情人 ,兩人開始同居。
隨著感情的日益加深和尚勤畢業(yè),尚勤提出與李敖結(jié)婚,如果不能結(jié)婚,她想到美國留學。李敖表示,自己在臺灣兇多吉少,難免牢獄之災(zāi),這種處境是不適合結(jié)婚的。當時,李敖經(jīng)常在《文星》發(fā)表文章,由主導(dǎo)中西方文化論戰(zhàn)而成為臺灣文壇明星,并受到執(zhí)政當局的敵視。尚勤通情達理,明白李敖的苦心,便一個人飄洋出海了。
尚勤是李敖女友中最樸素內(nèi)秀的一個,她不但在李敖情緒沮喪之際,給了李敖極大的精神鼓勵和支持,而且為李敖生下了長女李文。李敖一直很尊敬她,從《李敖書信集》中可以看出,他對其他女人都可以嬉笑調(diào)侃,惟對尚勤一本正經(jīng)、有板有眼。想當初尚勤才到美國不久,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有身孕,她不想扼殺這愛情的結(jié)晶,將孩子生在了美國紐約,出生卡上填的父親名字是李敖。
在李敖第二次坐牢的日子里,以往的情人都離他而去,他越來越多地想念遠隔重洋的女兒小文。他每天給17歲女兒寫信,憑著淵博的知識,給女兒開了一門函授課,講英語和漢語的比較,講英語基礎(chǔ)知識,講西方文學典故,不但妙趣橫生,還圖文并茂,信紙上貼著一張張插圖。
出獄之后,李敖出版一本特別的書,題為《坐牢家爸爸給女兒的80封信》。這樣一本書信集是常人聞所未聞的,只有李敖這樣的人物才有膽量發(fā)表它們,因為他把他對私生女的愛公布于眾了。這本書更是一個父親給女兒的永遠的禮物,李文正是在這些書信的鼓勵下,讀取了哥倫比亞大學教育碩士學位。
先婚后敵胡茵夢
1979年4月,李敖出獄之后,臺灣遠景出版社老板沈登思三顧茅廬,希望出版李敖的著作。李敖整理增刪一番后,將他闖禍的文章標題《傳統(tǒng)下的獨白》顛倒了一下,編輯出一本《獨白下的傳統(tǒng)》,并在扉頁上題詞:“五十年來和五百年來,中國人寫白話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嘴巴上罵我吹牛的人,心里都為我供了牌位?!?/p>
《獨白下的傳統(tǒng)》一問世,頓時洛陽紙貴,好評如潮,高居暢銷書榜首。在許多篇見諸報端的評論文章里,當屬一篇題為《特立獨行的李敖》最為引人注目:“……看完全書,放心地松了一口氣,李敖仍舊是李敖,雖然筆調(diào)緩和了一些,文字仍然犀利,仍然大快人心,仍然頑童性格,最重要的,這位步入中年的頑童還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
后來,友人把登此文章的《工商時報》拿給李敖看,李敖?jīng)]想到,這篇文章竟出自臺灣“第一美人”、著名影星胡茵夢之手。當時胡茵夢供職于官方機構(gòu)“中央電影公司”,因這篇文章贊揚“異己分子”李敖,而受到國民黨文工會的“警告”。李敖聽說后,不禁對她刮目相看,引以為紅顏知己。
這一年的9月15日,蕭孟能約李敖到位于花園新城的他家中做客。李敖與穿一件淡檸檬綠棉質(zhì)長袍的胡茵夢不期而遇,兩人相談甚歡。胡茵夢告訴李敖:他一直是中國文人最令她崇拜的偶像。早在念輔仁大學時,她就對李敖十分敬佩,曾把《傳統(tǒng)下的獨白》插在牛仔褲后袋中從輔大校園招搖而過,并以此標新立異,不想今日有緣相識。
關(guān)于他們的戀愛,后來胡茵夢在其自傳《死亡與童女之舞》之中回憶說:“有一天李敖約我出來喝咖啡,我發(fā)現(xiàn)我們之間真正能溝通的話題并不多。后來他帶我到他金蘭大廈的家見識他10萬冊的藏書。他用深色的木材沿著客廳的墻面做出一整片的書架,地板用的也是深色木材,整體看來是個氣氛嚴肅的家,然而墻上掛的畫,竟然是從《花花公子》雜志剪下的裸女照。這樣的組合令人感覺不協(xié)調(diào)。他是一個‘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的人,別人發(fā)展出來的美學和設(shè)計理念與他無干,他關(guān)著門自成方圓……后來我們坐在沙發(fā)上聊天,聊著聊著他突如其來地吻了我。他吻的方式是我這一生從未經(jīng)歷過的——他接吻的時候頭擺的角度是筆直的,筆直地沖著我的鼻子壓了下來,猛力地吸我的上唇,我被壓得差一點窒息。那天晚上我們有沒有性愛已經(jīng)不記得了,可能是因為他接吻的方式太令人難忘了?!?/p>
后來,李敖與胡茵夢熱戀。10月中旬,胡茵夢到印尼演出前后二十余天時間里,每到一站都和李敖通長途電話。她母親也認為李敖是臺灣惟一配得上自己女兒的男人,“舉雙手雙腳贊成”。胡茵夢回到臺灣,李敖到機場接她,他們的戀情曝光,不久便公開同居。從此,關(guān)于他們的花邊新聞頻頻見諸港臺報端,李敖也由“社會版”人物成為“影劇版”主角。
胡茵夢回憶說:“他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寵女人的男人之一。每天早上我一睜開眼,床頭一定齊整地擺著一份報紙、一杯熱茶和一杯熱牛奶,那時他早已起床,在書房里開始一天的寫作。他的生活方式像一部精確的機器,在例行公事中規(guī)律地運作著。他不抽煙、不喝酒、不聽音樂、不看電影、不打麻將,可以說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只有工作……他的才華和精神狀態(tài),令我時常在崇拜和憐憫的兩極中擺蕩。我想帶給他快樂,不時地放些我愛聽的音樂,跳我自己發(fā)明的女巫舞,在他面前嬉戲。那種時刻我確信他是快樂的、不設(shè)防的,他臉上自然流露的老實和羨慕,透露了這些信息。”
當年11月11日的《時報周刊》封面上,刊登了胡茵夢的大幅彩照,照片上的胡茵夢手執(zhí)紅心K橋牌一張,牌上的小畫面是攝影師陳文彬為李敖和胡茵夢照的藝術(shù)照片,胡茵夢從背后摟著李敖,頗為傳神。當期還有作家林清玄的專訪:“終于見到李敖和胡茵夢了。到底是戀愛中的男人和女人,一個蛾眉淡掃,一個書生本色,各自顯得神采奕奕。胡美人一如在銀幕上的形象,嬌柔無比,依偎在李大少爺懷中……”
胡茵夢的追求者甚多,有富商巨賈,有各界名流,其中亦不乏風流倜儻的少年男兒。當有人問到這位影壇巨星何以獨為李敖所傾倒時,李敖用北京土話作答:“帽子歪著戴,老婆討得快。”他開玩笑說自己是“壞蛋”,但壞得出色。他自負地說只有他才適合胡茵夢,“胡茵夢已經(jīng)夠美了,她不像一般的女人要去美容,她要用文化美容,而李敖是文化最好的代表,胡茵夢便只好愛李敖了。”他還說:“李敖和胡茵夢談戀愛為寫文章的人爭一口氣。以前,明星們都和老板、小開們談戀愛,李敖至少證明了寫文章的也可以和女明星談戀愛。”
胡茵夢對李敖的狂妄并不介意:“我和李敖相處久了,知道他有很多面,一般人看到的是頑童的李敖、壞蛋的李敖,而沒有看到李敖深沉的一面、體貼的一面?!闭劦剿屠畎降膼矍槟芫S系多久,她自信地說:“第一,我不認為愛情是無條件的,它絕對有條件。其次,愛情也不是不須努力的,要將兩個不同個性、不同背景、不同思想的人合在一起,是十分困難的事。尤其是我和他,這樣主觀與個性都很強的人,尤其困難,所以愛情是需要營造的?!焙饓粽f,她和李敖都是生命的賭徒,她要拿她和李敖的愛情來賭終生的幸福!
李敖的讀者寫信給李敖說:他很喜歡李敖的文章,很佩服他的才氣,也很喜歡胡茵夢和她的電影,但不喜歡他們在一起,這使自己有失落感和挫折感。 這位讀者的心情代表了一般讀者和觀眾的心態(tài)。一個在高師任教的老師寫信給李敖,說他在班上宣布李敖和胡茵夢已戀愛時,全班學生怒吼說李敖“搶”走了他們的愛人。李敖的朋友則指責李敖和胡茵夢戀愛是“墮落”,李敖對此不以為然地說,他不喜歡板起臉來生活……
胡茵夢的朋友則并不覺得突然和意外,一致認為他們兩人是絕配,早就應(yīng)該在一起了。
1980年5月6日,李敖和胡茵夢在他們同居寓所的客廳里舉行婚禮,胡茵夢的新婚禮服是一身性感睡衣。雖然來賓只有證婚人高信疆和孟祥柯,但消息傳出之后,還是在臺灣島內(nèi)引起不小的轟動。結(jié)婚第三天深夜,有個自稱中視林導(dǎo)播的,打電話找胡茵夢,李敖不快地說:“現(xiàn)在是夜里三點啊!”林導(dǎo)播一聽火了:“沒錯,我知道是夜里三點,你叫不叫胡茵夢來聽?她不來聽,明天我就公布胡茵夢跟我的床上照片?!崩畎交卮鹫f:“林導(dǎo)播,胡茵夢在跟我結(jié)婚前,就開過一張名單給我,名單里面沒有你,可見你是冒充的,如果你有照片,那你公布好了?!睂Ψ筋D時啞口無言,灰溜溜地掛了電話。
婚后,兩人性格不同所形成的裂痕逐漸顯露出來。李敖認識的人不少,但深交的朋友幾乎沒有。胡茵夢埋怨他為什么不多交些朋友,李敖說他對人性抱持著悲觀的態(tài)度,即使最親近的人,也可能在背地里暗算他。李敖的自囚、封閉和潔癖、苛求、神經(jīng)過敏令胡茵夢十分不快。胡茵夢在屋子里一向不穿拖鞋,喜歡自在地光著腳到處走,李敖對這件事非常反感,他認為“灰黑的腳底”簡直就是一項不道德的罪名。
胡茵夢本是國民黨員,她的《特立獨行的李敖》發(fā)表后,國民黨就通過中影公司向她提出過警告。自從她和李敖同居后,壓力始終不斷。及至與李敖結(jié)婚后,國民黨官方更是認為她“喪失立場”,封殺她在演藝界的發(fā)展,從此,胡茵夢沒了片約,沒了拋頭露面的機會,就連每年由她主持的臺灣“金馬獎”頒獎晚會也換了主持人,這使她非常沮喪。當初胡茵夢和李敖相愛,并沒料到會付出如此大的代價。曾經(jīng)風光一時的胡茵夢忍受不了這種冷落,她“大義滅夫”,反戈一擊,在國民黨策劃的李敖“罪狀”聲討會上,信口雌黃地抨擊李敖,并在李敖卷入的一場房地產(chǎn)官司中作偽證,給李敖帶來極大傷害。
李敖氣不過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為,立即召開記者招待會,宣布與胡茵夢離婚。李敖請人帶著簽好的離婚文件送至胡茵夢家,胡茵夢打電話給李敖,說她很難過,請他務(wù)必親自去一趟。李敖答應(yīng)了,在路上特別繞道到花店買了九朵玫瑰花,把花送給含淚相迎的胡茵夢。在兩人握手的那一刻,雙方都感到彼此還是有感情的,但人活在世,很多時候身不由己,宛若在演戲。身著黑底素服的胡茵夢感到很無奈,心一軟,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李敖與其相擁,苦笑著說:“茵茵啊,你說你是唐寶云第二,因為她丈夫不同意離婚。現(xiàn)在我保證你做不成唐寶云第二,而是胡茵夢第一!”
胡茵夢見情勢已無法挽回,只好同意分手。胡茵夢表示,律師說你寫的離婚證書,文字太簡略了,最好能照一般慣例寫,寫上些諸如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之類的話,李敖說可以。于是胡茵夢就親筆寫“離婚協(xié)議書”,第一張用的是“中華民國”年號,李敖笑著說:“我是不奉中華民國正朔的,這張你留著,另寫一張公元的給我吧?!?/p>
這對才子佳人式的婚姻,僅經(jīng)歷了三個月零二十天便告仳離。李敖分析兩人分手的原因說:“日久生愁,隱成了我們分手的伏機。西方有句諺語:我們因不了解而結(jié)婚,因了解而分開。我同胡茵夢的婚姻正好相反:我們因了解而結(jié)婚,倒因不了解而分開?!?/p>
小愛妻王志慧
李敖第二次出獄后,大量為黨外雜志撰寫文章,對國民黨展開筆伐,同時成立了“李敖出版社”,他曾被封殺的著作也一本本重見天日,而且擁有了海峽兩岸的廣大讀者。
在勤奮筆耕的同時,李敖也應(yīng)邀到各高等院校演講,直到他認識了小屯(王志慧)。從此,他那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的情感之舟,才徐徐駛?cè)肷裢丫玫膶庫o港灣。
小屯原籍河北,家風質(zhì)樸。她身高170米,比李敖小三十歲,與他的女兒李文同齡,當時正在文化大學植物系就讀。她舉止大方,穿著新潮,笑起來特別甜,聽過李敖演講,李敖談笑風生毫無名流作派的風格令她傾心。他與年輕人相處風趣幽默毫無隔膜,這使小屯對他很有好感。
一次,她與李敖在臺北仁愛路上相遇,純真無邪的小屯立刻就認出這位大名人來了。她熟讀過李敖的所有作品,說起李敖式語言頭頭是道,令李敖大為驚異。認識李敖后,小屯還特意拿來李敖的書請他簽字。懂得欣賞李敖,而又為李敖所欣賞,李敖覺得這樣的女人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對她便格外用心。
后來小屯轉(zhuǎn)入中興大學中文系,她超凡脫俗,不尚奢華,而且成績優(yōu)異。她經(jīng)常向李敖請教文學問題,李敖成了她最好的老師和朋友。有次小屯查遍《中華民國作家名錄》,全書七百零三位作家中竟沒有李敖的名字,洋洋900多頁竟沒有找到一行關(guān)于李敖的文字,倒是李敖的前妻胡茵夢占了整整一頁。
小屯調(diào)侃李敖:“大概編書的人把你漏掉了?!?/p>
李敖苦笑著說:“豈止《中國民國作家名錄》沒有,《20世紀百科全書》、《中華民國當代名人錄》也沒有本人大名呢,倒是美國《紐約時報》等在提到李敖時都說我是作家……”
小屯點點頭,神態(tài)莊重道:“哦,那是墻內(nèi)開花墻外香了?!闭f罷掩口笑了起來。
李敖大窘:“我寫了一百多本書呢!”
小屯開朗地笑了:“知道,知道,我的大作家,我承認你還不行!”
共同的話題拉近著他們心靈之間的距離,仿佛也縮短了年齡的差別。不久他們就同居了。
1992年3月8日,李敖和王小屯相識八年之后,正式走入婚姻的殿堂。結(jié)婚時,李敖笑她“騙婚”,小屯笑著說:“你那么奸詐,誰騙得了你?”李敖反對俗套,他們的婚禮沒有戒指,小屯順手拿起“易拉罐”的金屬環(huán)要李敖給她套上。李敖在街上買來結(jié)婚證書,請陳兆基、陳良榘、陸嘯釗、陳彥增四位老友見證,揮筆題字:“證人從老,證書從俗,正朔從偽,三從出爐?!?/p>
小屯性格內(nèi)向,對不熟的人常常一言不發(fā),朋友之妻都戲稱其“王大牌”,李敖也笑著說,如果生在古代,忠貞保守的小屯定會是“三從四德”型的好女人。朋友們都覺得,一直激進偏激的文壇斗士李敖,竟娶了這樣一個傳統(tǒng)型的太太,真是匪夷所思。
小屯的父母住在南港,節(jié)儉持家,不慕榮華,都是非常好的人,但李敖和他們之間話卻說的不多。原因是丈母娘年紀比李敖還小,他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才好。
太太小屯深居簡出,不僅為李敖生育了一雙小兒女,還給了李敖一個穩(wěn)固后方,歷盡劫波的李敖終于有了一個溫暖的家庭。平時,李敖自己拋頭露面,對小屯和孩子也百般呵護。他寫了一首小詩,描繪這種其樂融融的家庭生活:“太太小屯,兒子戡戡,別人下海,我們上山;太太小屯,女兒湛湛,上山以后,旁若無人。”現(xiàn)在,他們的兒子戡戡六歲半,女兒湛湛四歲半,一對可愛的小兒女是他們愛情和生命的延續(xù)。李敖對此很滿足,說他哪里也不去,就在臺灣生活下去。M
(責編 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