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鐘書先生談翻譯,每引一句意大利語:“譯者就是背叛者”。施康強先生在本刊談《紅與黑》多種譯文之比較(第一期),指出恁多專家對《紅》書頭尾少數(shù)語句之表達,尚且見仁見智,各擅勝場,遑論其他。從這里看,我們又何妨稱力圖忠實表達的譯者之這種“背叛”,為“忠誠的背叛”,以區(qū)別于濫竽充數(shù)的惡意背叛。
在“文化閣樓”里溫習這些意思,每每想到自己的行業(yè)。每天寫信、看稿,一大部分時間,都在勸說仁人賢士們?yōu)槲牧⒄f,陳述已見。一說“己見”,有時免不了偏頗,于是就有了切磋、討論的需要。起初想盡量“擺平”這種不同意見的討論,后來覺得,又何妨仿“忠誠的背叛者”例,做一個“和解的挑撥者”。讓各方各面的志士仁人,以和善的態(tài)度,各各說出自己的看法,有時也何妨爭執(zhí)一番,豈不比一意“擺平”更好。
這些當然還是“百家爭鳴”的老意思,并無新見。只不過,過去執(zhí)行“爭鳴”,是多少被動的。萬不得已,成問題又不能不發(fā)的文章,加個“爭鳴”題頭,免得屁股上挨板子;萬一挨上,也可借“爭鳴”一說,挪動一下屁股,不致記記實受。有這借口,遇到“熟皂隸”,也許可以免掉板子——當然,“熟皂隸打重板子”的事也每每有過。
現(xiàn)在不同的是,想主動“挑撥”一些不同意見出來?!罢f《讀書》”欄之設,就帶些這種意思。當然,說不同意見可以,還是以“和”為尚。
意存“挑撥”目的卻又在和解,故稱:“和解的挑撥者”。或者可仿“為了忘卻的紀念”,稱為:“為了和解的挑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