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功臣
去冬今春的《讀書》作者隊伍里,新的面孔似乎特別地多,其中之一便是丁澤先生。他的幾篇談歐美新聞出版業(yè)的文章,都有著對題材負重若輕、以迥異的視角令人別開生面的特點,獨為一格,活潑耐看;更難得的是,這些文章雖寫新聞與出版而往往又不拘于此,卻是通過對這一專業(yè)問題的論述,在研究的領域、方位和層面上進行拓展、整合乃至升華,從而生發(fā)出廣泛的社會意義——最新見到的這一篇題為《谷崎潤一郎當嘆‘吾道不孤》(《讀書》一九九五年第三期),又是一例。
的確,在世界歷史上,像日本人這樣對光影持有獨特、細膩感受的國民,是罕見的,隨便搬出一本日文辭典,在同一個片假名“カケ”之下,就包含了對三個漢字的不同解釋——“陰”是指不受光的場所;“影”是日、月、電燈等的光線之謂;而“蔭”是一個專用來表達光影制作出來的空間的詞匯。對一個普通假名的使用作出如此明確的分工,蓋說明在一段時間里,日本人對生活中的“陰翳”是多么看重。所以,在谷崎潤一郎這樣的文化上的保守派看來,要在對陰影十分敏感的日本普及那種冷冰冰、白晃晃的日光燈,又該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也正是出于此,他才在名篇《陰翳禮贊》中出神入化地描繪了從日本傳統(tǒng)家居的屋檐下穿過隔扇的那種“無力的、寂靜的、渺茫的光線心平氣和地沁入客廳的墻壁”的情景,并發(fā)出了孤獨的慨嘆吧。
但是,也不能說谷崎潤一郎對于所謂“日本美”的緬懷完全是孤軍奮戰(zhàn),在他去世十年之后(一九七四年),《朝日新聞》的一位著名社論作家深代
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化,從來就是一對糾纏不清的矛盾。然而,付出多少傳統(tǒng)用以獲得現(xiàn)代化,卻是可以由人為來把握的。還可以肯定,只要我們在這條路上前行,“陰翳”式的溫和的抗議便會不絕如縷;雖然解決不了那些“政治性加技術性的問題”,能使樂于傳達這聲音的紹介表——如丁澤先生——也嘆一聲“吾道不孤”,便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