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冬妮
文字是絲,我以絲織網(wǎng)。我以我的耐性、韌性、感情、經(jīng)驗勤奮地織、苦心地織。
一頭短發(fā),一臉微笑,一副寬大的眼鏡,一襲牛仔便裝,活活脫脫,輕輕爽爽的一個快樂相。這便是尤今,新加坡紅透了的女作家。她為什么會這樣開心,這樣快活?手拿一本尤今作品,恰似心田沁入一股
——南風(fēng)的清涼
生于南國島嶼大馬怡保的尤今,從小便愛憎分明,愛華文、愛文學(xué),分數(shù)高居全班榜首,恨數(shù)學(xué),恨理科,卷子上只好留下不及格。
讀書蟲一般的她,舉家遷往新加坡,無論升中學(xué),上大學(xué),一份心愿始終沒改,那就是偷偷想過無數(shù)回的作家夢。
光陰荏苒,幾十年過去,熱帶島國終于吹遍了清涼的尤今風(fēng),港、臺、歐美的許多報刊也相繼出現(xiàn)了尤今熱。她那清新活潑的文字,純潔深厚的心靈,躍然紙上,征服了一個又一個陌生的讀者。從《社會鱗爪》開始,《沙漠里的小白屋》、《緣》、《奇異的經(jīng)驗》、《沙漠的噩夢》、《太陽不肯回家去》、《風(fēng)箏在云里笑》、《大胡子的春與冬》,一本接一本,20多本精美豐富的作品擺在讀者的面前,誰都會驚異于一個有著三個孩子的母親,同時又是學(xué)校教員的她,怎么會有那么多的時間和精力呢。
尤今自有尤今的絕妙,她會“蛻變”。
“我不看電影,我不看電視。我不去購物中心逛,我不去俱樂部玩。我不應(yīng)酬,我不串門子?!?/p>
“每天一放工,便飛車歸家,把自己整個地囚禁起來?!?/p>
“一入家門,我便把我自己變成一只蜘蛛。文字是絲,我以絲織網(wǎng)。勤奮地織、苦心地織。一種快樂絕頂?shù)母杏X,在編織的過程中,不絕地泛濫。我以我的耐性、我的韌性,將千條萬縷的細絲,織成疏密有致的網(wǎng);然后,我再以我的感情、我的經(jīng)驗,為雛形初具的網(wǎng)設(shè)計獨特的圖案?!?/p>
就是這樣一個蜘蛛,累了之后,又慢慢爬出網(wǎng),搖身一變成為一只蠶。
“蠶天經(jīng)地義的要吃食桑葉。此刻,滿屋子的書,都是桑葉?!庇谑撬恪鞍l(fā)狂地吞食,努力地消化?!?/p>
就這樣,每天早晨睡醒之后,尤今從床上坐起來,總是喜滋滋地在想:“今天,先變蜘蛛還是蠶?”
別以為這樣埋頭寫作的著書狂,是一個沒趣沒味的書呆子,要知道她寫得最多的是游記,一頁頁、一行行,字里行間記錄了旖旎的
——旅人游蹤
她喜歡背起行囊,御風(fēng)而去,踏浪而來,猶如一只快活的燕子,飛來飛去。
每年她都要利用假期,至少去三、四個國家。她寫信告訴我:“當教員的,最怕是考試季節(jié),出考題、改考卷、評分、做成績冊,都是在緊迫的時間里完成。然而,話說回來,想到考完之后的漫長的假期,對于這一切的忙亂,又覺得甘之如飴了。”
她盼著假期的到來,去享受那遠在異國的情致。世界上沒有她不喜歡去的地方,她喜歡她足跡踏過的每一個地方。她覺得,“世上的繁華與落后、雅潔與骯臟、富裕與貧窮、美麗與丑陋,原都是現(xiàn)實生活的一部分。湖光山色的嬌媚,固然令人魂牽夢縈;窮街陋巷的樸實,也一樣教人難以忘懷。”
在西班牙,她品嘗到了歌舞升平、國泰民安的生活;在葡萄牙,她看到了人們臉上殘留的為生活苦苦掙扎的痕跡;在奧地利,她感覺連空氣都飛滿了音符;在意大利,她面對熱情而粗獷、喧嘩熱鬧的人群不禁生出一種無所適從的茫然。
她去過世外桃源般的希臘小城佳藍巴佳,也到過巴西里約熱內(nèi)盧最大的貧民窟,北至北極圈、南到烏拉圭,歐、美、亞、非、澳無不留下她匆匆的腳步。
在外出旅行的日子里,“每每天未亮便外出,一出門,兩條腿便化成了輪子,不停地轉(zhuǎn)呀轉(zhuǎn)的,轉(zhuǎn)到天黑難辨時才舍得回去。一連數(shù)日下來,整個人累得好似一灘泥一般,有時坐在火車里,即連十根腳趾頭也懨懨欲睡。不過呢,盡管形體累極,精神卻是極端愉快的?!?/p>
盡管旅途勞累,但想起日后筆下流淌的美麗,不覺又是欣慰。
她身處象牙塔里,卻不甘心那一份溫馨舒適而又雅致美麗的氛圍,覺得置身于內(nèi),看不到天的藍、草的綠;聽不到流水潺潺、群鳥爭鳴的聲音,更呼吸不到大自然新鮮的空氣。所以,她“要切切實實地踏在草地上,仰望天空,在新鮮的空氣里,聽水聲淙淙,聽群鳥啁啾;然后,寫我見我聞、我思我感。”
旅游與寫作成了她生活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她能得以如此成功,其實還要歸于她有一個
——最佳拍擋
婚前,她獨往獨來,婚后,大胡子丈夫詹成了她旅行的最佳拍擋。
詹雖然是位工程碩士,然而對于旅行,卻有著同尤今一樣的迷戀。
他們每年出門旅行時,便把孩子們交給婆婆照顧一段時間,雙飛雙宿,在天涯海角舉杯共賀自己“白頭偕老”。
要說尤今是以文字為絲織造著文章之網(wǎng)的話,詹則是在用心織著愛情之網(wǎng),而尤今恰好是深陷于網(wǎng)中的人。
當初,尤今曾在圖書館工作,詹天天下班后,都到圖書館里來,翻書,找資料,顯得非常用功好學(xué)??墒牵l知他心里想的是能見到他心愛的姑娘。見面的次數(shù)多了,尤今終于有一天答應(yīng)了他發(fā)出的邀請。于是,網(wǎng)中落入了有情人。
他們共同的日子里,尤今與詹分享了所有的快樂與艱辛。
尤今做記者的時候,詹忍受著顛三倒四、沒有秩序的生活,晚餐時默默地為自己煮快餐面,從無怨每每遇到朋友,詹卻很自豪地告訴人家“我太太出版了20本書呢?!?/p>
尤今同樣為了家庭,為了詹,跟隨他前往沙特阿拉伯的工地,在那個立于莽莽黃沙之中,美麗得十分蒼涼的小白屋里,居住了一年多。這間小白屋記下了太多的眼淚,太多的情絲,太多的笑聲,太多的苦憂。以至后來小白屋被熊熊火焰吞沒之后,尤今不禁落下了眼淚。
好在幾年后,《沙漠里的小白屋》復(fù)活了,在新加坡,在臺灣,它得以重生,并且在新加坡連出三版,榮獲全國書業(yè)發(fā)展理事會頒發(fā)的“華文最優(yōu)秀作品獎”。
這其中要不要感謝詹呢?是詹給了她經(jīng)歷,給了她故事。
然而詹的確也真是找到了一生的好伴侶,因為無論從哪方面講,尤今都算得上是
——極有魅力的女人
尤今雖然是個作家,并且是紅極東南亞的名女人,但她絕不是硬硬棱棱的“強女人”。相反,是個極有女性味道的女人。
她愛家,愛丈夫,愛兒女,為了他們,她辭掉奔波無著的記者工作,找了份穩(wěn)定的教師工作,為的是能夠有時間照顧家人,同時有機會旅行、、寫作。她實在不忍心再看到丈夫晚間自己煮快餐面,也不忍將孩子送給婆婆照看,她要盡一份妻子心,母親心。
尤今也很愛美,她深深懷念少女時期百褶裙給過她的欣喜,青年時代高跟鞋帶給她的娉娉婷婷,她至今仍有著一些美麗的衣服。
她尤愛有流蘇的披肩。一有機會,她就買。米色的、褐色的、黑色的、金色的,獨獨缺了白色的。丈夫也許最知妻子的愛好。那一年,詹在國外工作,圣誕節(jié)時,他寄給她一件雪白的手織流蘇披肩。尤今裹了那件白披肩,飛赴埃及,到開羅與闊別多時的詹見面。冬日的風(fēng)吹亂了穗狀的流蘇,然而,她的心如同飛舞的精靈一樣歡快。
雖然生活在一個寬松的環(huán)境里,但并不意味著一生便風(fēng)平浪靜,一帆風(fēng)順。她曾說:“我當然也有充滿了掙扎與眼淚的一面,但是,我是個不容易向現(xiàn)實低頭的人。碰到挫折,我頑強抵抗,抵抗之后,如果依然黑暗處處,我絕不死心。我始終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我亦相信天無絕人之路?!?/p>
“坦白地說,我這種樂觀的性格與堅定的信念,幫助我度過了人生一個又一個的難關(guān)?!?/p>
(董增連薦自《現(xiàn)代家庭》19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