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華
《中國妓女生活史》探討了中國文化中的這一特殊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發(fā)展以及即將消亡的過程。在觀點及結構上頗有新見,這一點,馬積高教授在序言中已有精當?shù)脑u價,筆者深以為是。我要補充的是,書中關于中國禁娼史實給人的啟示。從北宋仁宗起,開始對官吏狎妓進行限制,官吏若與官妓私通,將受到行政處罰。以后明太祖清雍正等都禁止官員狎妓,乃至明令取消娼妓。其中的文化意味是發(fā)人深省的。
此舉始于宋代,固然是理學漸熾,吏議漸嚴的原因,但對官吏的嚴格要求——職官宿娼,不光要受笞刑,還常常丟掉烏紗帽,也反映出對“父母官”形象及政府形象的維護的心理。同時,也形成了禮教與娼妓并行于世的社會怪現(xiàn)狀。官員可以合法地擁有三妻四妄,在私生活上滿足其需要,卻不得或不必狎妓。這或許可以從兩方面作出解釋。從本質(zhì)上看,正如恩格斯曾形象地指出過的那樣,在沒有愛情基礎的婚姻中,妻妾與妓女的區(qū)別在于,妓女是“計件”工作,而妻妾則是丈夫招之即來的永遠的奴隸。所以,官吏們不必狎妓。從形式上看,則是等級觀念的反映。妓女的地位等同賤民,所以官員不得與之私通。因為,“通”則“同”,尊嚴全無,等級烏無。而商賈市民、下里巴人,反倒不受限制,可以縱情尋歡。
最為典型的是明太祖,他明確了這一制度,干脆設立富樂院,為政府增加財政收入,但“禁文武官員及舍人不許入院,止容商賈出入院內(nèi)?!?第106頁引劉辰《國初事跡》)這就表明,官方認為出入這些場所不是正人君子所為,但作為封建社會文化、經(jīng)濟生活的需要,又允許它合法地存在,并向公眾開放。這種矛盾的舉措自然不可能淳風俗、美教化、正人倫了。明代以后,娼妓盛行,世風日下,“風俗淫靡,男女無恥”,影響十分顯然。作為被限制的官吏們,因其浪漫情調(diào)被削弱,反倒千方百計去偷吃禁果了,實際上這禁令也基本上禁而未止。從一般官吏的尋花問柳到宋徽宗的微服出訪幽會李師師,正說明這種措施的軟弱無力。不過,此中畢竟透露出一二分消息,即為官不發(fā)財,不貪色的正統(tǒng)觀念。它還使我們聯(lián)想到現(xiàn)代西方社會的一些矛盾現(xiàn)象,我們常常聽到西方的總統(tǒng)或議員競選時,一些人因桃色新聞或賄賂案的曝光而不得不狼狽退出競選的事。這也說明,在西方正統(tǒng)觀念中,是把官員作為民眾的楷模來要求的。一般人可以小有過失,而想要“領導”民眾,就必須在公民心目——尤其是目中完美無暇(盡管不一定是表里如一),否則,就去為所欲為吧,只是不要做官。這一文化意蘊,因為本書體例的限制,未能展開論述。我希望作者能在“后記”中提到的《妓女與中國文化》一書中,得到深入的討論。
從三十年代初王書奴寫出《中國娼妓史》,到這部《中國妓女生活史》的出版,其間經(jīng)歷了半個多世紀。如此漫長的歲月,學者們未能致力于此一重要的社會現(xiàn)象的研究,或許并不僅僅是疏忽。想來,要么是因?qū)W術清高而恥于過問,要么是材料浩繁難以爬梳,或許也因?qū)ο蟪舐L險太大面唯恐避之不及。況且,誰知作者是不是獵奇標新,聳人聽聞,打著“史”的旗號搞展覽,出版社也趁機賺一筆呢?帶著獵奇的心理來讀這部嚴肅的文化學專著,將會大失所望,盡管不乏可讀性。
作為苛求的讀者,我感到遺憾的有這樣一些:結構上,三編具有內(nèi)在的邏輯聯(lián)系,亦見構思的匠心,但第三編數(shù)據(jù)較多,有“調(diào)查報告”的感覺,在總體風格上前后不盡相同。此其一;第66頁對女
(《中國妓女生活史》,武舟著,湖南文藝出版社一九九○年八月第一版,4.5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