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斯科特·克里默
分娩的痛苦在我們女兒出生之前幾分鐘達到了頂點。我和妻是在中午時分進醫(yī)院的,到了午夜,維珍妮亞的陣痛已很強烈,有些本來堅決要自然分娩的產(chǎn)婦到了這個階段,就會忍不住乞求醫(yī)生給她們鎮(zhèn)痛藥劑。在凌晨的那幾個小時里,妻力氣大得驚人,每次子宮收縮時,她都把我的手捏得骨頭像要碎裂。到凌晨三點五十五分,她發(fā)力的方式改變了。就在我轉(zhuǎn)過頭去看時鐘的時候,她牢牢抓住我的左臂,手指掐進了我的二頭肌和骨頭之間,用盡全身之力,仿佛要把我手臂上的肉摳下來。
人們說得不錯:分娩的痛楚真是要人命。我差點就暈了過去。到凌晨四點,梅甘·布賴安納終于出世了。
幾分鐘后,我問維珍妮亞覺得怎樣?!斑€好,”她說,“我想我還要再來一次。你準備好了就告訴我吧。”
初為人父,我發(fā)現(xiàn)有一種新東西在我的生活中占了很重要的地位:大便。我談它,贊它美,也詛咒它。我下班回家,跟維珍妮亞說的第一句話是:“嗨,親愛的,梅甘便了沒有?”
我們出院前,醫(yī)生告訴我們,嬰兒應(yīng)該每天大便三、四次。“如果她沒有大便,一定要打電話來,”他說。
一天過去了,跟著又十二小時過去了……她還沒有大便。我打電話給醫(yī)生,接電話的是個男人。
“我太太兩天前生了小孩,她一直沒有大便,”我說,“我是說小孩?!蔽铱焖俚卦斒隽宋蚁嘈裴t(yī)生應(yīng)該知道的所有事情。包括梅甘睡覺的姿勢,以及維珍妮亞在夜里有點兒發(fā)燒的事。向?qū)I(yè)醫(yī)生咨詢求教時,你應(yīng)該和盤托出,巨細無遺。
“我是接待員,”那男人說,“你等一會兒,我請班杰民醫(yī)生來聽?!?/p>
醫(yī)生來接聽后,叫我放心,說這大概是正常的?,F(xiàn)在回想起來,他是對的。
如今我每次聽見梅甘“拉大便”,便會同時聽見收錢機打出美金二角,也就是一條紙尿布的價錢的聲音。
初為人父者也須留心產(chǎn)后憂郁癥。很多母親在生產(chǎn)之后由于內(nèi)分泌改變,無緣無故地變得抑郁和鬧情緒。
有一天晚上,我們在家里看電視片集“星際爭霸戰(zhàn)”。這一集的內(nèi)容是說“企業(yè)號”太空船的大副臨時調(diào)派到一艘新的太空船去,不得不和同船工作的女朋友暫時分離。他們兩人互相擁抱時,我聽見抽噎的聲音。熱淚潸然流下維珍妮亞的臉。
“我也有同感,”我安慰她說,“這是有史以來最浪漫的鏡頭之一?!?/p>
聽到這些同情和鼓勵的話后,維珍妮亞承認她有時看電視廣告也會哭。其中一個是:一對夫婦知道他們將要生雙胞胎,于是大買特買一通,什么東西都買雙份。
如果什么東西都要買雙份,我也會哭。
自古以來,男人一直在探究一個問題:“結(jié)識女孩子的最好辦法是什么?”
對這個問題,我有個心得:帶一個嬰兒。不論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在街上或市場里),女士們都會特意走近一個帶著嬰兒的男人。如果你的太太不在場,她們還會排隊等著看。她們會用充滿愛意的眼神看嬰兒,也會用同樣的眼神看你。
把嬰兒上衣袖子設(shè)計成像個長筒、而且越近袖口越窄的那個人,準是個瘋子。
我每次把梅甘的手臂塞進那長袖子里,都搞得滿身大汗。有時候她會尖叫,有時候又會對著你發(fā)愣。有時候她會把身體繃得僵直,有時候又會把身體完全放軟。有時候她的雙臂動個不停??傊?,你無法捉摸她的反應(yīng)。那簡直困難得像把煮熟的面條穿進汽水吸管里。要把她的手拉出袖口,是最難的一關(guān)。我把她兩只手指拉了出來,又拉出了兩只,可是隨即有三只縮了回去。
最后,等我把兩只袖子都給她穿好了,維珍妮亞卻在我背后說:“扣子應(yīng)該是在后面的?!?/p>
我們吃飯時,梅甘坐在我們旁邊,不停吼叫。她為什么和我們一起而不在她自己的小床上呢?因為一家人是應(yīng)該一道進餐的。
“有什么新鮮事?”我問道。
“沒有,”維珍妮亞說,“你有沒有?”
“沒有?!?/p>
我們的談話往往到此為止。梅甘哭聲的音波頻率使得我們兩人的腦袋一片空白。
不過,也有許多令人感動的時刻。梅甘現(xiàn)在快三個月大了,她醒來看見我就會笑。我給她換尿布,她便笑得更多。我把她抱起來,在房間里旋轉(zhuǎn),她笑得更璨爛,還沒長牙的口咧得大大的——同時也把胃里的東西吐了出來。
把一切清理干凈,又把她送回嬰兒房間后,梅甘使我心中涌現(xiàn)了一個問題:“一個嬰兒如何改變了你的生活呢?”
沒有睡眠,沒有寧靜。但我仍是樂此不疲。雖然出過各種錯誤,而且難免還會再錯,但是,梅甘,我覺得我已經(jīng)找到竅門了。
(摘自美國《讀者文摘》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