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潮

我和云的相識平平淡淡，毫無浪漫可言。大學(xué)一年級，那個山水很美的地方，我和她同系同班。

起先，我未注意到她，只是后來為開校運會我上女生樓動員報名，我的幾句玩笑逗得女生捧腹大笑，這時才注意到有一個叫云的女孩笑得很甜很爽朗，一雙汪汪大眼中閃著煜煜動人的美麗光芒!

漸漸地我們有了一些交往。我總是找一些諸如借書之類的理由去找她。她似乎很樂意和我在一起，說話的時候總是甜甜一笑，我們在一起海闊天空地聊東聊西，聊到最后兩人都默默無言，相互看看，會心一笑，彼此都體會到歲月的美妙。

后來我們儼然是以朋友相待了。夜晚我喜歡從教室后門進去，看她一本正經(jīng)地坐在座位上學(xué)習(xí)，頭上的小辮子甩一甩，而我則在她后面悄然坐下，然后在她的椅背上輕敲三下，她便轉(zhuǎn)過身，那雙明亮的大眼瞪著我，似怒似羞，一個美好的夜晚就這樣開始了……

我漸漸地感受到她的依戀，而我那時進入學(xué)生會開始負(fù)責(zé)全系的宣傳工作，我把工作和學(xué)習(xí)搞得頗有生機。盡管有些苦，但每晚和她在一起時，我時時可感受到她的柔情，我從內(nèi)心感到欣慰。

一年后的我，已沉浸在感情的漩渦中，繁重的學(xué)習(xí)，瑣碎的“社會”工作開始令我頭疼，我學(xué)會了拖拖拉拉，只愿和她在一起，終于期中考試兩門紅燈高懸，我真的心煩意亂。

而她卻在這個時候離開了我。

當(dāng)她靜靜地告訴我這個決定時，我驚呆了。我乞求她不要這樣，又問她為了什么，她只是堅定地?fù)u搖頭，扔下一句“你以后會明白的”便走了。

我想象不出我是在什么地方做錯了事或說錯了話，或是別的什么使得她有了這個決定。我又找了她幾次，得到的是冷冷的回報，幾個周轉(zhuǎn)，悲哀之中的希望亦成失望，而同時一腔男兒的烈性悄然涌上心頭: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我也有血有肉，為何總是圍著一個女子的影子轉(zhuǎn)?

我開始在書本中追尋我的寄托，書本賦予我生活與生命的充實，然而獨自一人走著的時候內(nèi)心總象缺少什么；盡管曾不止一次告誡自己不再回憶往事，可終有幾個晚上在紙上亂寫，寫來寫去都是她的名字!

我從不故意去打聽她的消息，但總有一些關(guān)于她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傳入我的耳朵，我既不激動也不悲哀，似乎已經(jīng)麻木。

而我終有些淺淺地恨她，想到碰面遇見時，要給她一個冷眼，而當(dāng)她款款走來，望著她盈盈之眸，心中終是不忍，總是點頭笑笑，或打個招呼，看來極其瀟灑，而心中的那份苦澀也只有蒼天知曉。

朋友楓很為我不平。勸我想個辦法氣氣她，我搖搖頭，我明白，我無法傷害她，無論她對我如何，何況她本身就很天真善良。1990年元旦到來之際，我寄給她一張明信片并胡亂涂抹了一首詩，但未署名。

盛大的元旦晚會后便是舞會，我極其瀟灑地邀請了她。當(dāng)摟著楚楚動人的她旋轉(zhuǎn)于舞場中時，她便輕柔地問我明信片是否我寄的，又問我那上面的詩代表什么意思，我笑笑說很難講清楚，她卻說一定要講清楚。于是，我們一起走向校園的小路。

校園的小路很美，靜靜的。我們靜靜地走著談著，彼此發(fā)現(xiàn)我們的心依然相近，依然……在一棵大樹下，我擁緊她的雙手，她的手很冷很冷，我把她擁在懷里，問她為什么要和我分手，她低低地說:“現(xiàn)在還不能，畢業(yè)的時候告訴你。”

我在這樣的環(huán)境和心境中已經(jīng)堅強起來。我明顯感到在感情的閱歷上，我已邁進堅實的一步。

而我，終感到一絲遺憾，久久不能抹去。畢業(yè)她請我留言，我提筆寫下“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已是淚眼蒙蒙。幾年來的憧憬，幾年來的夢幻，幾年來自認(rèn)為真摯的情誼將永遠(yuǎn)地打上一個句號。我失去了我之所愛，我失去了我青春歷程中最令人動心而難忘的歲月!

送行的時候人頭攢動，幾年下來的同學(xué)互相一遍遍說著祝福的話語，我早已是熱淚盈盈。她沒有來，我有些悲涼。火車在一片“再見”、“保重”聲中緩緩啟動的時候，突然眼圈發(fā)紅的楓驚慌地抓住我的手，說:“差點忘了給你一樣?xùn)|西，要命，這是她給你的!”我接住——是一封信，而此刻火車恰似勇猛的狂龍呼嘯著北上而去……

夜晚，靜靜的車廂。我展開信箋:

南:你好!

請原諒我不能來送你，你的離去無情地帶走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愿以我的眼淚陪伴你的歸去。

我知道我在你心靈的深深位置，也明白你對我有一份恨意和埋怨，我不在乎。我知道感情過于深沉的你沉湎于愛情對你并無益處，我因此以拒絕你的殘酷方式來刺激你的自尊，鼓起你自信、自強的勇氣。我知道你是一個堅強的人。其實每當(dāng)我看到你獨自一人默默地走在小路上或是在窗前發(fā)呆，我的心何嘗不在流淚，有好幾次淚水在眼中打轉(zhuǎn)，有好幾次我想回到你的身旁；有好幾次我都邁步想走進你的教室，可我終于挺住了!

請原諒我曾對你的傷害，如今你已是即將展翅的雄鷹，就此一別你我將遙遙千里，請將心中的那份情悄然抹去吧，我們曾經(jīng)擁有一顆真誠的心，我們問心無愧!……

淚水開始悄悄地盈滿我的眼眶，淚水無聲地滴落在薄薄的信箋上，我任憑那熱淚滾滾而下。我兩年來的孤獨寂寞，兩年來的辛酸苦澀，換取這一份純摯可貴的真情，難道還不滿足嗎?而她，卻在我兩年來冷冷的凝視中，兩年來寂寞的氣氛中，默默地過著清淡寡味的生活，難道是那么容易嗎?

我抬起頭，擦擦眼淚。

我知道每過一分鐘，她都在悄悄離我而去，我們也許將永遠(yuǎn)遙遙相盼，但是，無論未來如何，明天我就寫信給她，告訴她，我們即使不愛，也那么純真美好!

(劉兆國摘自《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