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　燕

1923年11月2日下午，上海大世界熱鬧非常。當街對面一家溫泉浴室出來一個頭冒熱氣的人，在軍警簇擁下向一輛高級臥車走去之際，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忽地閃出幾個人來，剎那間，響起一片爆竹般的槍聲，接著是沉悶的炸裂聲，嗆人的白色煙幕迅速籠罩了狂呼亂叫的人群。待煙幕散開，驚魂未定的軍警眼前只剩下那個剛從浴室出來的人，正躺在血泊中抽搐。次日，“淞滬警察廳廳長，新任攻浙敵總司令徐國梁”的死訊在上海轟傳開來。人們紛紛傳說著刺徐主持者王亞樵的名字。

王亞樵，1887年生于安徽合肥一個貧困家庭，自幼嫉惡如仇，喜歡行俠仗義。辛亥革命前曾在合肥組織正義學社。辛亥革命時，組織合肥革命軍響應，自任司令。不久，王到南京，并參加社會黨。1912年秋，他返回安徽聯(lián)絡同志，遭到當局通緝，于1913年亡命上海。王在饑寒交迫中，結交了一些信奉無政府主義的朋友，深受其影響。1917年，王亞樵參加了國民黨后，南下廣州追隨孫中山。他曾向孫提出:炸死北洋軍閥頭子段祺瑞，奪取政權重建民國的建議。孫中山批曰:解決革命，應以武裝力量徹底推翻其組織，不在于殺死一個人。孫中山受西南軍閥排擠東渡日本后，王亞樵奔走安徽、江、浙，從事反對軍閥的活動。1923年王亞樵聯(lián)絡浙江督軍盧永祥反對賄選總統(tǒng)曹錕。為解除盧的后顧之憂，王亞樵答應盧的要求，部署了刺殺曹錕爪牙徐國梁的行動。

暗殺得手，王亞樵名聲大噪，被盧永祥委任為浙江縱隊司令。于是，王亞樵在湖州招兵買馬，一時間，方振武、胡宗南、戴笠等都投之麾下，戴笠還拜王為師，執(zhí)禮甚恭。不久，曹錕、吳佩孚組織四省軍閥攻浙。王亞樵兵敗，攜戴笠等出奔廣東。在廣州，王亞樵將戴笠推薦到黃埔軍校學習。而后，王亞樵又到河南、安徽活動。1926年北伐戰(zhàn)爭開始時，王亞樵以安徽副宣慰使身分在洪澤湖招撫民軍犧牲慘重，王率十余隨從突圍至南京。

這時正值蔣介石背叛革命，在南京組織政府。蔣欲利用王亞樵安徽幫首領的影響和力量，遂請王出面組織勞工總會，內(nèi)定其為津滬路護路司令。但是，王亞樵目睹了蔣的倒行逆施并受國民黨左派人士影響，不愿“助紂為虐?！痹谒^奠都大會上，他以工人代表名義發(fā)表演說，反對“清共而容軍閥”的政策，直諫當局:“以國家民族為重，無忘總理遺愿，保障人權，停止屠殺?！笔潞?，蔣介石密令立即逮捕王亞樵。危急之中，王只身逃出南京。從此，王與蔣誓不兩立。

1928年秋，王亞樵為行刺已投靠蔣介石的軍閥陳調(diào)元，擊斃了“為虎作倀”的安徽建設廳長張秋白。事后，陳調(diào)元離開了安徽。

1929年，王亞樵秘密運動方振武等將領三路起兵反蔣。內(nèi)奸趙鐵橋向蔣告密，反蔣事敗。1930年7月24日上午，已榮升上海招商局總辦的趙鐵橋在招商局大樓臺階上被王亞樵派來的殺手打死。

“九·一八”事變后，王亞樵積極投入了抗日活動。1932年，在上?！耙弧ざ耸伦儭碑斕?，王召集部眾，緊急宣布“全力以赴抗日”，并成立淞滬抗日義勇軍，自任司令。后來改稱抗日決死軍，王退居幕后指揮。他組織了一個敢死隊，先后策劃了奇襲日軍司令部，炸傷“出云號”軍艦等行動。淞滬停戰(zhàn)后，日本外相重光葵到上海，決定于“天長節(jié)”(日本天皇生日)在上海虹口公園召開“中日淞滬戰(zhàn)爭勝利大會”。消息傳出，引起中國軍民無比憤慨，王亞樵與陳銘樞、蔡廷楷、蔣光鼐等密議，由王亞樵組織指揮搗毀行動。王亞樵即邀以前曾同隨孫中山的朝鮮革命黨人安昌浩等秘密策劃。

3月28日，“慶祝大會”會場周圍日軍戒備森嚴，只許日本人、朝鮮人和臺灣人進出。臨近大會開始，尹奉吉、金天山，安昌杰等朝鮮革命黨人裝扮成日本浪人進入會場，尹奉吉趁人不備，將手提的十磅水瓶置于主席臺內(nèi)，然后從旁觀望。待日本頭面人物二十余人魚貫登臺后，尹等隨即撤離會場。少頃，轟隆一聲巨響，藏于瓶內(nèi)的定時炸彈爆炸，當場炸死日本侵略軍司令白川大將，炸傷重光葵，日方死傷十三人。尹奉吉等人在王亞樵掩護下，安全遁走?！皯c祝大會”被搗毀，中國軍民大為振奮，奔走相告。

“九·一八”事變后，西南各反蔣派系支持行政院長孫科改組國民政府。然而財政部長宋子文秉承蔣介石旨意，卡住財政，使孫科一籌莫展。于是，王亞樵受反蔣派密托，組織刺殺宋子文行動。1932年7月24日，王亞樵派二十余人分三組赴上?；疖嚤闭久孛苈穹?。當宋子文下車之時，殺手躍出，亂槍齊發(fā)，接著，又扔出煙幕彈，殺手乘亂逃走。殊不知，被刺者并非宋子文，而是與宋同樣穿著打扮的宋子文秘書唐腴廬。

刺宋案后，王亞樵殺蔣心切，組織殺手跟蹤蔣介石于南京——廬山之間。無奈蔣戒備森嚴，無從下手。

日軍侵占東三省，英國李頓爵士率國聯(lián)調(diào)查團來華調(diào)查。李頓竟然偏袒日本，在談話中默認“滿洲獨立”。國人無不憤慨。王亞樵力主“世界上有強權，無公理，只有訴諸武力，鋤殺李頓?！彪S即策劃行動。不料，派出的殺手被捕，事泄。國民黨偵緝?nèi)藛T和外國捕探四面出擊，懸賞百萬捉拿王亞樵，一天夜晚，百余警探團團圍住王的藏身之所。王聞訊起身，躍上四樓陽臺，用繩索蕩至對面樓房，乘夜逃走。不久，警探又找到了王亞樵。危急之中，他讓夫人穿上自己衣服引人注意，自己則男扮女裝，手挽菜籃，大模大樣穿出警探包圍，于當晚在隨從掩護下，頭戴鋼帽身穿消防衣，乘救火車逃至安全地點。

王亞樵數(shù)次脫險，轟動上海，報界和警探驚呼暗殺大王王亞樵有飛檐走壁的功夫，心悸不安的蔣介石召見戴笠，令其不惜一切代價抓獲這個“心腹大患”。這時的戴笠已死心踏地投靠了蔣介石，早已忘記了當年的師門之恩。

1933年，王亞樵到福建參與籌建福建人民政府，負責肅反工作。福建政府垮臺后，王繼而經(jīng)香港赴廣州，參加陳濟棠起兵反蔣行動，并擔任肅反的特務團長。陳濟棠失敗后，王亞樵返回香港組織了“鐵血除奸團”。1935年，王派團員肖佩偉等人刺殺了正主持媚日外交談判的國民黨外交部次長唐有壬，并積極支持愛國志士華克之等人刺殺蔣、汪的行動。1935年11月1日，汪精衛(wèi)被刺，身受重傷。僥幸脫險的蔣介石于震怒、驚懼之下，強令戴笠:“限期擒王亞樵歸案，捉不到活的也要打死，否則再不要見我?！贝黧沂钩鰷喩斫鈹?shù)，派出大批特務，往來港、穗等地緝捕王亞樵。

形勢日趨險惡，王的一些舊友相繼被捕。王率隨從潛赴廣西梧州投奔李濟深，更名匡三書，靠李宗仁、白崇禧秘密接濟度日。在數(shù)次建議李、白起兵反蔣遭拒絕后，王亞樵想起了共產(chǎn)黨。他雖不信奉共產(chǎn)主義，但始終認為自己反蔣除暴就是革命，將反蔣力量與共產(chǎn)黨人都視作戰(zhàn)友。早在1931年，他通過華克之捐助一萬元盤下一個小印刷所，使被查封的中共《紅旗日報》得以按期出版。他還多次請律師保釋共產(chǎn)黨人、民主人士，后來還為一些共產(chǎn)黨人去延安資助路費。困境中，王亞樵終于決定投奔延安的共產(chǎn)黨朋友。他派余亞農(nóng)、張福廷等前往接洽，并作詩言志:“閩海羊城興義師，北顧延河非孤立。”然而，就在此時，二十余名軍統(tǒng)特務潛入了梧州。1936年12月20日，已被捕的余立奎(王亞椎的老友)的小老婆受特務脅迫，約王至其住所商議救余。王亞樵剛到其住處，即被早已埋伏好的特務刺殺，中五槍一刀身亡。終年四十九歲。威震敵膽的暗殺大王竟死于暗殺之中，歷史以血的實事說明，暗殺不能推翻暴政。

(摘自《歷史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