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伊·特勒
詹妮弗·佩奇手輕輕地扶著樓梯的欄桿下樓,走到一半又突然轉(zhuǎn)身回到她的房間門口,雖然她對自己房間的一切都很清楚,她還是想再看最后一眼。再見啦,我的房間……她撫摸著床頭疊好的柔軟褪色的被子……窗簾拉開了,可以看見窗前的榆樹頭……啊!還有每當(dāng)她凝望窗外,腦海里浮現(xiàn)的不著邊際的幻想,這一切使她徘徊流連,遲遲不愿離開。
她徘徊不去并不是因為她對這些事情感傷。既使過去,她也沒有時間去為這些事情感傷。當(dāng)然,她情愿告別這里,這就象她手捧一本好書,看到某一章的結(jié)尾暫停,急于想翻到下一頁。整個春天,其實時間還要長,她都盼望著這一天。高中畢業(yè),離開校門,就象剛剛才發(fā)生的事……
詹妮弗又下樓,爸爸媽媽正靜靜著等著她。媽媽坐在從沒人坐的小椅上,頭側(cè)向一邊。爸爸手插褲兜站在那兒。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她知道——只是某些小事處理的不合理。有時,她懷疑父母是否特別愛她,當(dāng)她自己承認她是多么盼著從父母的“庇護”之下擺脫出來時,她內(nèi)心深處感到一陣內(nèi)疚。
“這就象你昨天才去幼兒園”媽媽開口說。上星期詹妮弗聽這些話不至六遍。
“媽媽,你知道最近你說這話多少遍了嗎?”
“你上火車前,我還要說,我不能答應(yīng)你我不同意的事,親愛的孩子?!眿寢層终f。
爸爸眨眨眼說:“你媽媽是有耐性的,不是每天她都讓高等教育和職業(yè)從身邊奪走一個女兒?!闭材莞ジ屑さ匦α?,她在門鏡前停住,很快掃一眼。黑色的棉織裙此時看上去很合適——于溫暖的春天相稱,對一個即將當(dāng)護士的人來說十分嚴(yán)肅。詹妮弗多么希望在高中最后一學(xué)期之前,就知道自己將在護理上獲得學(xué)位——希望自己已經(jīng)學(xué)完科學(xué)常識課。而她卻整個假期都參加夏令營學(xué)校,目的是得得升學(xué)所必須的學(xué)分。當(dāng)然,她的兩個指導(dǎo)員和父母都支持她?,F(xiàn)在,她又帶著各種目的果真去學(xué)習(xí)。
她的雨衣放在前門傍堆積的行李上,她的媽媽說:“我總提醒自己是否忘記什么,我想起來了,照相機,我想給你拍一張上火車的快照。”
“我也這么想”她的爸爸自豪地說,“我昨天晚上就把它放在小車?yán)锢?,一點沒錯兒?!?/p>
“老實說,你們一定以為我要周游世界或干一番事業(yè),你們也一定以為我真是要揚帆遠航?!闭材莞フf。在某種意義上——她是想到這一點——揚帆遠航。
當(dāng)他們走出家門時,她的媽媽又說:“周游世界也只是一次旅行……這里是一個里程碑,詹妮弗?!?/p>
她的爸爸把箱子放在小車后面,然后把小車前門打開?!白谥虚g,親愛的孩子?!彼膵寢寽睾偷孛材莞サ母毂?,告訴詹妮弗。詹妮弗注意到母親臉上帶著一種悲傷的笑容。她的媽媽喜歡談?wù)搶W(xué)校里的所有事情——詹妮太幸運,在宿舍里還有一位房間助手,來幫助穿衣服??墒牵罱鼛滋?,特別是近一、兩天,她的媽媽最初那種熱情反映越來越少,其實,詹妮弗害怕媽媽在車站會眼淚汪汪的。
她的爸爸開車上路,她又回頭看最后一眼。
“你知道剛才我腦子里想什么?”她的媽媽問:“手帕,你記得在幼兒園時,每個孩子都必須洗扣在衣服上的手帕呢?”“噢,媽媽”詹妮弗看到媽媽很強求的眼光,不得不笑。她吻著媽媽的面頰,又把頭向后仰靠在座位上,說:“你們知道嗎?我非常愛你們?!?/p>
當(dāng)他們在車站停下車時,火車快要到點了。他們穿過礫石到站臺。爸爸檢查行李和詹妮弗手里的車票。火車進站,登車前再次提醒,詢問,囑咐,然后是擁抱告別。
“好啦,我上路了”詹妮弗愉快地說。爸爸為她拍照,只見媽媽根本就沒哭——面帶微笑,一點也不悲傷。
火車徐徐地離開車站,詹妮弗通過火車窗看著爸爸媽媽。爸爸媽媽緊緊地站在一起,這情境使她想她七、八歲時,她說服爸爸媽媽,準(zhǔn)允她自己開大觀覽車之事。那時,爸爸媽媽也是這樣緊緊地站在一起,等著,而她一直堅定地坐在座位的正中間,但是,可以肯定,即使她掉下來,即使大觀覽車倒塌,即使……,她很清楚,爸爸媽媽會抓住她的。
詹妮弗在看不見爸爸媽媽之前,眼里已經(jīng)充滿淚水,模糊不清了?!罢材莞ァづ迤?,你不知道,你一定會嚎啕大哭的?!闭材莞ナ衷谝麓锩埥?,自言自語著。她擦干眼淚,思考著:難道這不是件最神秘的事嗎?事情的開端那么愉快,美好,而自己卻哭了,明天在她的前頭光彩奪目。她最后一次擦干眼淚,當(dāng)她再看爸爸媽媽時,他們已經(jīng)看不見了。
(徐美君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