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普里什文

追隨

有這樣的情況，某人在積雪很深的雪地里穿過，結(jié)果他并不是白費(fèi)力氣。另一個人懷著感激之情順著他的腳印走過去，然后是第三個，第四個，于是那里已經(jīng)可以看到一條新的小路。就這樣，由于一個人，整整一冬就有了一條冬季的道路。

可是有時候一個人走過去了，腳印白白留在那兒，再沒有任何人跟蹤走過，于是緊貼地面吹過的暴風(fēng)雪掩蓋了它，什么痕跡也沒有留下。

大地上我們所有的人命運(yùn)都是這樣的:往往是同樣勞動，運(yùn)氣卻各不相同。

愛的起源

花園里百花盛開，每個人都在花園里飽餐花香。人有時也好似百花盛開的花園——他愛所有的人，每一個人都進(jìn)入他愛的懷抱之中。我的母親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她愛大家，愛每一個人，但不為任何人花費(fèi)。當(dāng)然這還不是愛，這多半是心靈原封未動的寶藏埋藏在心底，而愛正是從心靈發(fā)源的。

愛的起源在于關(guān)心，然后是選擇，然后是成就，因為無所事事的愛是毫無希望的。

然而我覺得，發(fā)源于百花盛開的花園的愛，好象一條小溪——愛的小溪經(jīng)受過必不可免的考驗，理應(yīng)流入大洋，大洋猶如百花盛開的花園，它所以存在，正是為了大家，為了每一個人。

幸福

昨天我在公園里被婦女們包圍了，她們認(rèn)出了我，于是表示對我的愛戴之意。

“您大概有一個幸福的童年吧?”有一個問。

“不會不受欺凌的，”我回答，“不過對我來說，幸福不在于童年，而在于我避開了自己所受的欺凌。”

我們大家都應(yīng)舔凈自己的傷口，傷口愈合了，也就幸福了。我們應(yīng)該創(chuàng)造自己的幸福。

不錯，幸福當(dāng)然是必需的，不過是什么樣的幸福呢?有一種幸福，純屬偶然，這就不要談它了吧。多想讓幸福的到來就象建立功勛一樣啊。

你看，我的朋友，這當(dāng)然是我的幸福。不過難道我還不配得到它嗎!從多么遙遠(yuǎn)的年代以前我就為了這樣的幸福而備受煎熬，有多少歲月我在頑強(qiáng)的勞動中避開我個人所受的欺凌，我獲得了社會的承認(rèn)，可是我什么沒有忍受過啊!

不，不!我是應(yīng)分得到自己的幸福的，如果每個人都能作出這么大的努力，以避開自己所受的欺凌，那么幾乎每個人都是幸福的。

我說“幾乎”，因為并不是全部生命之力都能集中在自己的手里，所以人們才說“沒運(yùn)氣”，或者“誰也沒有把握說決不會坐牢，決不會乞討?！?/p>

人們的幸福有時會“出現(xiàn)”，而歡樂卻只能獲得。

為了愛的斗爭

當(dāng)智慧和善良在心靈中結(jié)合為一體，專注于某一事物時，那么這就是愛；一個善良而聰明的人，他的全部問題都?xì)w結(jié)為一點，——他應(yīng)該愛誰?

愛就意味去做。

我的座右銘

總之，我應(yīng)當(dāng)了解自己，在我這個年紀(jì)，必然象所有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一樣，頭腦里會積累下許多被一再翻動的思緒，因此說話時慌慌張張，急于把它們?nèi)績A訴出來，因此寫出來的東西叫旁人無法理解。

正是因此，《太陽的寶庫》應(yīng)該成為我的燈塔，我永遠(yuǎn)也不應(yīng)受高齡誘惑。

我的座右銘是:思考一切，但寫作要讓所有的人都能理解。

關(guān)于愛

夜間我思索著兩種愛。一種，是動物的愛；得到了，然后一腳踢開，或者丟掉它，象斯捷卡把他的公爵小姐丟進(jìn)伏爾加河一樣，象大多數(shù)男人，連列夫·托爾斯泰本人也不例外，所想象的對女人的那種愛。

而另一種愛里則含有自己的一種信念，確信自己所愛的那個人具有一些誰也不知道的、極好的特點，這種愛好比是一種使命，好比是一個孤獨(dú)的人走向“人間”的通路。

我們時?？吹剑粋€男的并不怎么樣，而女的卻卓越非凡。這就是說，我們不了解這個男人的優(yōu)點，這些優(yōu)點已被這個女人賞識，而我們尚未發(fā)現(xiàn):這樣的愛是有選擇性的，而大概這也就正是真正的愛情。

生命的脈搏

有時喜悅會無緣無故滾滾來到心間，在這種時候我簡直無法對付自己。要知道，它是怎樣滾滾到來的呀!這時連空氣也叫你高興，不知哪兒有些看不見的愉快的小鳥在唱歌，在擁擠的人群中看到了什么人的眼睛，這一切都叫你心花怒放。

甚至即使來自我心中的喜悅沒有任何理由和任何借口，那么你覺得高興就只不過是因為你活著。

在那里，在一片沉寂中，你聽得到自己血液的運(yùn)動——生命的脈博!當(dāng)你領(lǐng)會到這一點時，驀然想起:瞧，就在你的身邊，你的朋友正在受苦呢!

于是急忙去尋找各種途徑——但愿能把這一生命的歡樂獻(xiàn)給人們。

沒有朋友

有一種歡樂，不需要任何旁的人，獨(dú)自個兒就感到完全沉浸在歡樂之中。還有一種歡樂，卻希望一定要和別人分享，如果沒有朋友，不知怎的，這歡樂就不成其為歡樂，甚至?xí)癁閼n愁。

黎明之前

森林里最黑暗的時候并不是午夜，而是就在破曉之前。

“多么暗啊!”有人會說。

而另一個人抬起頭來，回答說:

“暗嗎?這就是說，不久就要天亮了?！?/p>

在霞光中

霞光在空中燃燒，你自己，當(dāng)然，也在霞光中燃燒，千百種聲音在霞光中匯合在一起，為的是贊美生活，燃燒，燒盡。但有一個輕微的聲音，或者不如說是悄聲耳語，不大同意和大家一起燃燒。

我的朋友，你不要去聽這惡毒的悄聲耳語，為生活而高興吧，為了生活而表示你的謝意吧，也象我這樣，和所有的霞光一起燃燒吧!

非琴譯

(白摘自《外國優(yōu)秀散文選》)

(題圖:柯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