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總之現(xiàn)在我是四海一身,落落寞寞,同枯燥的電桿一樣,光澤澤的在寒風(fēng)灰土里冷顫。眼淚也沒有,愁嘆也沒有,稱心的事業(yè),知己的朋友,一點兒也沒有,沒有沒有沒有……什么也沒有,所有的就是一個空洞的心!同寒灰似的一個心!(《郁達(dá)夫全集》第一卷第2頁)
〔夢幻〕(愛瑪被羅道耳弗遺棄而病危時)她的肉身輕松愉快,不再思想,開始新的生命;她覺得她的靈魂奔向上帝,仿佛香點著了,化成一道青煙,眼看就要融入天上的愛?!秀甭犚娍罩邢蓸风H鏘,隱約望見天父坐在碧霄的金殿,威儀萬千,諸圣侍立兩側(cè),拿著綠棕櫚枝子,只見天父擺了擺手,就有火焰翅膀的天使飛下地來,伸出兩只胳膊,托她上天。(〔法〕福樓拜:《包法利夫人》第210一211頁)
〔惶惑〕汽車發(fā)瘋似的向前飛跑。吳老太爺向前看。天哪!幾百個亮著燈光的窩洞,象幾百只怪眼睛;高聳碧霄的摩天建筑,排山倒海般的撲到吳老太爺眼前,忽地又沒有了;光禿禿的平地拔立的路燈桿,無窮無盡地,一桿接一桿地向吳老太爺臉前打來,忽地又沒有了;長蛇陣似的一串黑怪物,頭上都有一對大眼睛放射出叫人目眩的強(qiáng)光,?!!睾鹬?,閃電似的沖將過來,對準(zhǔn)著吳老太爺坐的小箱子沖將過來!近了!近了!吳老太爺閉了眼睛,全身都抖了。他覺得他的頭顱仿佛是在頸脖子上旋轉(zhuǎn);他眼前是紅的,黃的,綠的,黑的,發(fā)光的,立方體的,圓錐形的,——混雜的一團(tuán),在那里跳,在那里轉(zhuǎn);他耳朵里灌滿了轟,轟,轟!軋,軋,軋!啵,啵,啵!猛烈嘈雜的聲浪會叫人心跳出腔子似的。
(茅盾:《子夜》第10頁)
〔驚恐〕愛斯梅哈爾達(dá)依舊立著。那張使得許多不幸者受過苦的皮床,叫她害怕。恐怖使她每根骨頭都發(fā)抖。她站在那兒,嚇呆了。夏赫倍呂作了個手勢,兩個助手便把她牽過去坐在床上。他們沒有傷害她,但是當(dāng)他們一碰到她,當(dāng)那皮床一碰到她,她就覺得周身血液全向心底流去了。她用恐怖的目光環(huán)顧室內(nèi)。她仿佛看見那些難看的刑具從各方面向她爬來,爬到她身上,咬她,鉗她,刺她;她覺得這些東西在各種東西里面,就象是昆蟲和禽鳥里面的蝙蝠,蜈蚣和蜘蛛。(〔法〕雨果:《巴黎圣母院》第406頁)
〔痛苦〕一家人都上床睡去了,苔絲雖然萬分痛苦,但是沒有法子,只得也跟著睡下。她躺在床上,總是不斷地醒過來;到了半夜一看,那孩子的情形更壞了,他分明是只有出氣,沒有入氣了,看看倒是安安靜靜,沒有痛苦,實在卻是毫無疑問慢慢死去的樣子。
她苦痛得無法可想,只在床上翻來覆去。鐘聲剛敲莊嚴(yán)的一點,就在這種時候胡亂的想象才越出理智的范圍,心頭種種險惡的揣測才變成牢不可破的實事。她就想到,那個孩子既是私生,又沒受洗,兩罪俱罰,于是就打到了地獄最下層的犄角上;她看見那個大魔鬼拿著一把三刃叉,象他們烤面包的時候熱烤爐用的那樣,把這孩子叉來叉去;在這種想象里,她又添加了許多別的奇奇怪怪的殘酷刑罰,……在人們都睡著了的屋子里,靜悄悄的,她越捉摸,那種森嚴(yán)陰慘的情景就越活現(xiàn),她的睡衣都叫冷汗?jié)裢噶?,它的心跳一下,她的床也跟著動一下?〔英〕哈代:《德伯家的苔絲》第128頁)
〔絕望〕(小福子死了,祥子的希望破滅了)他把車?yán)鋈?,心中完全是塊空白,不再想什么,只為肚子才出來受罪,肚子飽了就去睡,還用想什么呢,還用希望什么呢?看著一條瘦得出了棱的狗在白薯挑子旁邊等著吃點皮和須子,他明白了他自己就跟這條狗一樣,一天的動作只為撿些白薯皮和須子吃,將就著活下去是一切,什么也無須乎想了。(老舍:《駱駝祥子》第213頁)
〔歡愉〕他結(jié)婚,祖父有了孫媳,父親有了媳婦,別的許多人也有了短時間的笑樂,但他自己也并不是一無所得,他得到一個能夠體貼他的溫柔的姑娘,她的相貌也并不比他那個表妹的差。他滿意了,在短時期內(nèi)他享受他以前不曾料想到的種種樂趣,在短時期內(nèi)他忘記了過去的美妙的幻想,忘記了另一個女郎,忘記了他的前程。他滿足了。他陶醉了,陶醉在一個少女的愛情里。他的臉上常常帶著笑容,而且整天躲在房里陪伴他的新婚的妻子。周圍的人都羨慕他的幸福,他以為自己是幸福的了。(巴金:《家》第36頁)
〔愛戀〕(蕭澗秋)看完這封信,心里卻急烈地跳動起來,似乎幸福擠進(jìn)他底心,他將要暈倒了!他在桌邊一時癡呆地,他想,他在人間是孤零的,單獨的,雖在中國的疆土上,跑了不少的地面,可是終究是孤獨的,現(xiàn)在他不料來這小鎮(zhèn)內(nèi),卻被一位天真可愛而又極端美麗的姑娘,用愛絲來繞住他,幾乎使他不得動彈,雖則他明了,她是一個感情奔放的人,或者她是用玩洋囡囡的態(tài)度來玩他,可是誰能否定這不是“愛”呢?愛,他對這個字卻仔細(xì)解剖過的。但現(xiàn)在,他能說他不愛她么?這時,似乎他底秋天的思想,被夏天的濃云的動作來密布了。(柔石:《二月》《柔石選集》第39頁)
〔興奮〕(母親第一次散發(fā)傳單)她每次把小冊子遞出去時,那個憲兵軍官的面孔就閃現(xiàn)在她的眼前,象一個黃色的斑點,仿佛火柴在暗室中發(fā)出的亮光一般。她懷著一種幸災(zāi)樂禍的感情,在心里對他說:“給你,老總……”她遞出下一包傳單時,心滿意足地又補(bǔ)上一句:“給你……”
……她心里琢磨著怎樣把她第一次的體驗告訴兒子,但是在她面前總要出現(xiàn)軍官那張狐疑的險惡的黃臉。他臉上的小黑胡子驚惶失措地索索抖動,翻著上嘴唇,下面露出一排緊緊咬著的白牙。母親心里高高興興,象有只小鳥在那里歌唱……(〔蘇〕高爾基:《母親》第95一96頁)
〔堅定〕現(xiàn)在,受了重傷的、永遠(yuǎn)沒有歸隊希望的他(保爾),該怎么辦呢?他不是曾經(jīng)從伊林娜·巴贊諾娃那里知道了他的未來是極慘淡的嗎?那么往后究竟怎么辦呢?這個沒有解決的問題,就象現(xiàn)在他前面的一個嚇人的黑洞。
現(xiàn)在,當(dāng)他已經(jīng)失去了最可寶貴的東西——進(jìn)行斗爭的能力的時候,到底為什么還要活?在現(xiàn)在,在沒有歡樂的將來,他的生命還有什么用處?應(yīng)該怎樣有所作為?只為著吃喝和呼吸嗎?只作為一個無用的旁觀者,目擊同志們在斗爭中前進(jìn)嗎?只作同志們的一個贅疣嗎?他應(yīng)不應(yīng)該拋棄這個現(xiàn)在已經(jīng)背叛了他的肉體呢?……他對自己說:“朋友,你是一個假英雄!任何一個傻瓜在任何時候都能結(jié)果他自己!這是最怯懦也是最容易的出路。覺得不好活下去——就啪的一槍倒下去。你有沒有試試去戰(zhàn)勝這種生活?你是不是已經(jīng)盡了一切努力來掙脫這鐵環(huán)呢?難道你已經(jīng)把你在諾夫哥羅德——沃倫斯基戰(zhàn)斗中,一天十七次的沖鋒,而終于不顧一切困難攻克了該城忘了嗎?把手槍藏起來,永遠(yuǎn)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有過這種念頭。即使到了生活實在是難以忍受的時候,也要找出活下去的方法。使你的生命有用處吧!”(〔蘇〕奧斯特洛夫斯基:《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第589——590頁)
〔警惕〕“增加了店員?”老許的聲音,充滿了懷疑與不滿,停頓了幾秒鐘,又略微緩和下來,問道:“這店員是誰?”
“鄭克昌,一個失業(yè)青年?!?/p>
“失業(yè)年青?”老許反問一句,又住口了。這書店,是用來作聯(lián)絡(luò)站的,根本不能讓外人接近。甫志高不是說書店的一切,完全是照規(guī)定的方案辦的嗎?為什么到這里一看,什么都不合規(guī)定呢?為什么要擴(kuò)大書店?為什么書店里擺著許多惹人注目的進(jìn)步書籍?為什么要辦甚么刊物?為什么要招收新的店員?這些事,全是不應(yīng)該搞的,而甫志高一點沒有匯報過。要不是親自來檢查一下,這聯(lián)絡(luò)站一使用,定會發(fā)生問題。許云峰心里,不僅對甫志高的所作所為非常不滿,而且敏銳地感到一種危險,多年的經(jīng)驗使他不能不對一切不正常的現(xiàn)象,引起應(yīng)有的察覺。(羅廣斌楊益言:《紅巖》第122頁)
(摘自遼寧大學(xué)中文系77年級選編、將由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的《文學(xué)描寫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