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子

年輕的女護士今天已經第四次看見站在病房門口的那個人了。他從大門口沖進來，但是一走到新來的重傷員羅木命同志的病房門口就停下腳步。輕輕地推開門，對著整個頭部里著紗布的羅木命，默默地瞧著，然后擦著眼淚走了。直到第四次他才走進去，緊緊地握了一下羅木命的手說了一句，「我走了！」這好像是久談以后的告別，其實他什么也沒有說過，對這個痛感自己即將雙目失明整日啜泣的小伙子，有什么話可以安慰他呢？他是前一天碰到電石爆炸受的傷，頭部、胸部劇烈的疼痛和腦部過度的震動使他現在還不能安靜下來，加上兩眼什么也看不見，他簡直覺得自己一切都完了。

那個人走了以后，女護士還不能忘記他那為傷員擔憂的真摯的面容，她向羅木命探問：

“剛才那一位是你的哥哥吧？”

羅木命激動地回答：

“不是我的哥哥，是我的領導，我們廠的丁廠長。也是黨支部書記。”

“呵，你的領導。你有這樣好的領導還愁什么？他準能把你的傷治好?！弊o士自認為找到了最好的話安慰了他，她還把廠長每次來看他的情形作了詳細的匯報。

這些話果真打動了羅木命，他靜下來了。

“那么你是廠里的什么人呢？”護士繼續(xù)好奇地問。

小伙子什么也不肯說?？墒堑诙熳o士從廠長那兒得到了回答：他是廠里一個什么也換不來的好同志。星期天還到廠里找活干，想把新到的電石桶打開來，好讓明天伙伴們一上班就可拿起活來干，早一點做出噴霧器送到朝鮮戰(zhàn)場去粉碎敵人的細菌戰(zhàn)。那知電石受了潮，他一觸動就炸了。要不是他一個人受份傷，說不定明天會有更多的人受傷呢。

“他要什么就給他什么吧，別舍不得花錢。要能治好他，我什么都情愿?！睆S長再三委托院方說。

他向各方求救，希望治好他的工人，全國可以打聽的地方他都發(fā)了信，好幾個地方回答他沒有希望，有一次他一看見信就昏倒了。他由於過度的疲勞和緊張，突然有了這樣的反應。

“呵，羅木命，你看看黨是怎樣關心你的？”羅木命聽到廠長昏倒的消息，什么自怨自艾也沒有了。他心里想：能治好就為黨多做一點工作，治不好也不會把我丟掉的，我總能替黨做點什么。

羅木命原是個孤兒，他是紅軍烈士的兒子。在一九四七年參加部隊以前，他到杜流浪，十人八歲回到家鄉(xiāng)——廣東省普簾縣第三區(qū)錫杭鄉(xiāng)梅石柯村，病倒在棧房里，他覺得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理睬他，他偷偷地爬到母親的墳前哭過，叫著：“嗎呀，你顯顯靈把我?guī)Я巳グ?！”這是過的什么日子？“羅木命，現在愛你的是黨，有黨就有你，你還愁什么呢？”

他也悄悄地對每晚必來看他的剛結婚三個月的妻子吳秀蘭這么說。

吳秀蘭是一個好女子！和羅木命在一個車間做工，青年團員。她每天都對他說：“我愛你到老，我要變心就不做人。”她不讓他說以后半輩子將要跟他受罪，她溫柔地反駁：“不是受罪是戀愛，你是為公受傷的，我能不做你的手和腳 ？”

不久東北來了消息，羅木命可以到哈爾濱去治眼了。廠里把這個消息當作一件大喜事，汕尖市委又撥了兩千塊錢送他上路。就在一九五三年初他在汕頭醫(yī)院躺了四個月以后，由廠裹困支部書記陪著，從祖國的南極向北極出發(fā)。臨走時，吳秀蘭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治好治不好你都回來，這里是你的家，我念著你?！睆S長和工友們都再三問他：你還需要什么？你還有什么顧慮？他只顧回答說：“我顧慮的是花人民這么多錢，不知哪天才能參加工作?！彼o緊地握著廠長，也是黨支部書記的手，忍著眼淚，終於保留了自己另一個顧慮：眼睛好的人能為黨多做工作，可以爭取入黨，眼瞎了，沒有什么工作表現、還怎么要求入黨呢？想起自己本來已是黨的發(fā)展對象，要不瞎眼還能繼續(xù)爭取，要瞎了呢，不能做工作就干脆別提，黨還要我有什么用呢？這是他真正的苦悶。他認力這是不該說的，一個真正的戰(zhàn)士不能輕易地取得最高的榮謄。更不能由於殘廢就希望得到額外的照顧。他就是對自己最親愛的人——吳秀蘭，也不愿透露自己的這個莊嚴而秘密的心愿。

火車載著他覓取光明的愿望和沉重的心事向北方開去。

可是眼睛沒有治好。只保持了右眼兩三成的目力。不過這一年多的時間，也不是白白地流過去的。

在療過程中愈來愈感到視力無法恢復的失望，曾經是他沉重的擔子。難道一九五二年八月二十四日受傷的那天，真的成了他最后看見光明的日子了么？“羅木命，你是幾多喜歡這個新社會？還有多少東西你沒有看見？你今年只有二十三歲，從此什么也模模糊糊，幾多不甘心呵！”可是慢慢地他就不常去想著這些了。

羅木命和醫(yī)院里許多人成了朋友，由他們他又結識了雨位未曾見面的戰(zhàn)友——保爾·柯察金和吳運鐸。護士和瞎了一雙眼睛的同志花了許多時間給他讀完了“鋼鐵是怎樣練成的”和“把一切獻給黨”。他像久病的人找到了良方，甚至他覺得自己的眼睛重見了光明?！氨?，保爾，你是多么堅強的人，你眼睛瞎了，全身又有病，最后癱倒在床上，還寫出這么好的一本書來。”他摸摸自己壯實起來的身體慚愧得滿臉通紅，想道：“羅木命呵，你左眼雖說瞎了，右眼還有兩三成目力，除了眼睛”你全身還有什么病痛呢？你養(yǎng)得這么胖，一百四十磅，只要你有保爾那樣好的思想，你有什么不能做的？”有一次他聽完吳運鐸的故事馬上去吃飯，吃飯時，想起了吳運鐸開始造刺刀的時候，一天造一把還是廢品，難受得吃不下飯去，羅木命也不好意思往肚子里填飯了，他著急怎么才能不干吃人民的白米飯。

從此以后，他常在心里念著這兩個同志，拿他們來比自己，當他聽到保本和吳運鐸幼年的故事，他實在覺得親切極了，他從小也是被壓在舊社會的最下層的，反動統(tǒng)治在他心里撇下了仇恨的種子。在自己內心深處最最尊敬的父親是中國最早的紅軍戰(zhàn)士，被叛徒出賣后，犧牲於流沙（現在的普寧縣），大哥隨著父親也參加了紅軍，被俘不屈，被敵人挖了心肝，最最可愛的母親是因為給紅軍送信被敵人用機槍掃死的，她死的時候羅木命才三歲，至今他只能記得母親臉上的一顆黑痣。過了幾天他和年老的祖母、二哥、小弟弟在村子的遠處，看見祖居的房子被點上火把，他們祖孫四人只好流落異鄉(xiāng)；自己只因為瘦弱，沒有讓買主選中，買主帶走了他的二哥，一歲的弟弟送了人，留下他和祖母二人相依為命。到他十歲的時候，祖母也離開了他，當她喘最后一口氣時拉著羅木命的手說：“你的父母是叫壞人（叛徒）李南成害的，他也是錫杭鄉(xiāng)的人，你長大了一定要報仇?！毕胂脒@些，和保爾、吳運鐸一樣，不就是他全心全意走進自己的革命部隊的來歷么？他在心里對自己尊敬的戰(zhàn)友說：保爾同志，吳運鐸同志，我們出身都是窮孩子，你們后來成為共產黨員，黨把你們教育成好同志，黨對我這么好，我有什么條件不能成光一個對人民有用處的人呢？想到入黨他更覺得是他奮斗的目標，有了這種希望的人，就有力量。

他對自己嚴格起來，有次動手術因為不能上麻藥，他忍受了平生從未有過的痛楚，手術接的二十來天中，眼睛腫得像雞蛋似的鼓了出來，他痛得發(fā)昏，但咬著牙熬過去了。他學會了用腦子想問題，“眼睛不好，腦子卻聽使換了?！彼孟裼X得自己比從前聰明了些。功效一種特殊的鍛煉，他的雙手也能很順當地代替他的眼晴。還有不能不說也是一個小小的收獲，除了家鄉(xiāng)的潮州話外，他學會了祖國通用的北方語言。

沒有間斷的工廠的聯系也給了地最大的鼓勵，廠長和工友們經常寫信來向他報告生產上的勝利消息；從汕頭到哈爾濱的信要走十八天，但他每日二十天一定可以收到吳秀蘭一封熱情的信，看來羅木命真要有什么念頭不回去，這個忠實的女同志，就是沒有火車，她也會在這特別快車還需要走十晝夜的路程上步行，找到哈爾濱來的。

經過羅木命的請求。醫(yī)生非常遺憾地向他宣布治療告一結束。廠里派了副廠長來接他，雖然眼睛看不見什么，在他面前卻滿是那最親愛的汕頭機械工廠的圖景，他是那么感覺到車廂局促，這小伙子正有渾身的力氣想施展開來。

真的回到自己的工廠了。他渴望工作：可是大家一看見他都像約好了似的向他提出必須再休息半年。新來的于廠長也是部隊上轉業(yè)來的，自己拄著拐棍工作，卻也勸他好好休養(yǎng)。“羅木命，你的眼睛真的不行了，你沒有用了”他認哦大家都在他面前忍著怕句話不好出口，他感謝他們，可是他想，你們沒有想想，在工作中意志比眼睛更重要呵！他打算如果領導上不給談工作他就不說話。同志們，我突在休息得大多了呵！

沒有法子，領導上只好給他一點工作做。開始時，

讓他給行政股宋股長當翻譯，宋股長是比方人，通過羅木命可以把宋股長的北方話翻成潮州話，也可以把工友們的潮州話翻成北方話。他干了四五天，實在感覺工作太輕了，后來給他換了接電話，可是也覺得太閑，于是想讓他到圖書館去當管理局，他開始沂說這工作很需要人就答應了，但考慮了一夜，覺得自己的眼睛不能看清書名，怕耽誤工友的學習，第二天他以誠懇的態(tài)度激動地請求宋股長：“還是讓我回車間去吧，干本行就是沒有眼睛，用手摸也能頂用?！?/p>

宋股長可愣住了，他說：

“這怎么行呢，你眼睛不好，機器也是沒長眼睛的，它碰了你怎商亦？”

“那么你說我盡做輕發(fā)的工作還算什么當家作主？你讓我去試一試吧”羅木命繼續(xù)請求。

新廠長替他解決了問題。他已經從大家的嘴中了解到羅木命是怎么樣的一個人，這次見面更使他相信羅木命的意志和毅力，只有革命軍人才能知道，英勇的戰(zhàn)士完全可以戰(zhàn)勝他想像不到的困難。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讓羅木命回到車間里去！

羅木命懂得這是黨對他最大的信任?；氐姐Q修車間就像他一九五0年十一月第一天轉業(yè)走進這里似的，心里非常興奮。他不覺得自己的眼睛已經瞎了，更不想讓別人看出來。過去他喜歡雄赳赳氣昂昂地走路，這次進去還像從前那樣邁著步子，可是他的心拗不正他的眼睛，要不是工友們一個個走近來與他熱烈地握手，和他的耳朵聽見機器的聲音，他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眼前模糊糊的，什么也分不清，他急得滿頭大汗，到底從哪兒下手呢？車間主任近來分配他做擦銹的工作，他心里難受，但也只好答應了。一個平時愛說俏皮話的工人老王跑過來說：“羅木命，過去刮刮叫的技工，現在蹲下來擦銹，何苦?。俊绷_木命不讓他鉆空子，馬上回答：一樣嘛，能做幾多做幾多，都是給人民做事?！?/p>

車間里擦銹的事并不多，他一閑下來就難受，就試著幫助伙伴做打孔的工作，從前鉆子在他手里有多靈便，一下就在鐵板上打出個小孔來?，F在連著三下子，一不是打歪了就是打不進去，他又急又惱，又換到別的工序上去，他去刮噴霧器上的水碗，可是剛一刮，刀片就把他的手都刮破了。眼睛看不清就是不行呵！可是他不甘心承認。他還想和從前一樣走起路來跑步似的，但機器把他碰倒了，他立刻爬起來，不喊痛，怕別人知道；流血了，他緊緊按住，也不想歇下來上藥。車間林副主任同情他，疼愛他，常常眼晴不離他的身休，勸他千萬平靜小心。羅木命發(fā)現自己老是要人照顧。幾乎成了車間的累贅，心里十分難過。這時車間里正在開展勞動競賽，他常常所說別人超額完成任務，他想自己的成績能算個什么呢，他又變得么商談也不話，心里像壓著一塊大石頭，一天到晚就是拿著銹鐵板頂著鼻子工作。

過分的急躁和睡不著覺，使他的眼睛發(fā)了炎，病倒了。吳秀蘭忙著燒他喜歡的飯菜，左勸右哄地讓他吃飯，他不肯。他埋怨自己：不工作光吃飯不成一個蛀米蟲了么？于廠長跑來看他，勸他吃飯，并無限親切地問他：

“羅木命同志，你忘記保爾了么？還記不記得他石海邊公園里玩槍的一段事？”

這句話馬上提醒了他，他覺得保爾正在他的旁邊說：“朋友，你是一小假英雄。任何一個傻瓜在任何時候都能結束他自己！這是最怯弱也是最容易的出路。你有沒有試試去戰(zhàn)勝這種生活？把手槍藏起來。永遠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有過這種念頭。即使到丁生活實在是難以忍受的時候，也要找出活下去的方法?！边@原是保爾批評自己的話，一個堅強的人有時也犯錯誤，但他的特點是能英勇地改正過來。

要把生活改改變過來！

“咱們走王崇倫的路吧用腦子替國家創(chuàng)造財富，我想憑你過去的技術和你現在的思想，一定可以做到的?！睆S長最后懇切地對他說。這是黨給他的希望，他一時覺得黨離他多么近，他又有勇氣爭取入黨了。

吳秀蘭給他讀“學習先進生產者的革新精神”的小冊子，里面有王崇倫的故事。他們連念了三個晚上，夜闌人靜的時候，他們還一個在讀一個在聽。胡耀邦同志在首都青年工人和王祟倫同志全面大全上的講話，他也聽見了，他知道在我們偉大的祖國，任何一個平凡的工人只要長著兩雙手一個腦袋，在黨的領導和培養(yǎng)下，就有可能成為祖國很有用的人。

他馬上決定從改進工具入手，首先創(chuàng)造一架鋸銅管機來代替他的眼睛。

從一九四七年起他就在部隊上修槍、造地雷、造炸炮、造子彈……每天十多小時的工作給了他最好的鍛煉，一九五○年進廠后，機器又成了他的朋友，因此差不多每一樣工具和機器他都能摸清它的脾氣。而且“電”又是多么好的東西，他想把人力、工具和電力結合起來，起碼讓自己的生產小組來一個半自動化！這對一個半手工業(yè)化的鉗修車間來說，簡直是一個革命，他忍著，不敢夸口說都能辦到，卻下定決心一道道工序地去用他的腦子。

本來鋸噴霧器上的噴鉆銅管是用手工做的，定額每小時一百條，羅木命失明以后，不是拿不住鋸子，就是摸不著管，一天拚命干。也只能完成定額的三分之一。他想要是能把一個鋸盤按死在一個地方，用電力帶動它來自動地鋸銅管該多么好！他搞了個計劃！交給副廠長，副廠長立刻支持了他。按照他的計劃做了十小鏍床。可是一試驗，銅管不能如意地貼近轉動的小鋸盤，失敗了。

初次的失敗，并沒有使羅木命灰心，下工以后他蹲在家里曬臺上，用瓦片在紅磚上繼續(xù)畫圖樣，同車間的楊漢陽同志被他貼著地面認真繪圖的精神感動了，星期天就幫助他在車間改動細沙輪機來代替鋸盤，可是因為只能用手搖“效率仍不高、又不成。在這幾天中，羅木命只要一有空，就在機器上摸來摸去，這又感動了本來認為他鬧著玩的車間主任，也幫他想起辦法來，他建議不要把鋸盤按死，在心鏍床上再按個馬達，銅管則鉗在固定的地方，這樣做后，電力一帶動，果然成功，一小時可以鋸三百五十條，效率提高了二倍半！這有多好！殘廢的百木命也是先進生產工作者了，他沒有眼睛也能自如地掌握這個新工具，一樣也鋸三百多條呢。

羅木命，你的眼睛亮了，看見光明了！

車間副主任這時才敢告訴他：“我一開始看見你回到車間摸摸索索地工作，想起你從前哪樣不會做？生龍活虎的，現在只能坐在角落里擦銹，我心里真替你難受?，F在呢，你比我還能干……”

第一道工序的工具創(chuàng)造好了，羅木命開始對第二道工序的工具動腦筋。

噴霧器上必須要用橡膠管，而截橡膠管也是用手工干的，眼瞎以后，這玩藝也讓羅木命吃過苦頭，羅木命決心征服它！這一次，他不是蹲在地上面是在小黑板上回將起來。沒日沒夜地想了畫，畫了再想，天天晚上回到十二點多鐘，眼睛里的血管又充血了，滿眼都是紅絲，吳秀蘭怕他眼睛又要發(fā)炎，勸他休息休息再搞，他不聽，就這樣白天黑夜地干，四五天以后、終于把自己的圖樣交到了技術員手里。很快地這個建議被通過了，可是廠里沒有合適的機器可改裝，羅木命想到廢料堆里去碰碰運氣。

星期天，他朝廢料堆棧走去，剛走不多遠，一失腳跌進了鑄造車間的深坑里，腳上被木板刮破了一大片，血直往外冒，痛得他眼淚花花流。他咬緊牙關，在坑里坐了半小時，才由路過的工友把他扶了出來，別人都勸他，“別在這里摸東摸西了，快回家休息吧！”可是等到人們一走，他又偷偷地留了下來。他繼續(xù)往前摸，終于找到了廢料堆。在廢料堆里又摸了半天，果真找到了一部舊的小沖床，他高興地叫了起來，原來這架又銹又破舊的鐵家伙，正是他要尋覓的寶貝。他忙著動起手來，工會主席支持他，號召大家根據他的圖形幫他造零件，鍛煉車間送來了截刀，拄有別的車間也自動送了零件來，原來一架破沖床，現在成工一架截橡膠管的杭器了。工作效率一下就提高了兩倍。

羅木命的理想實現了！他的的確確又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工人了！從一九五四年七月起到一九五五年七月，他創(chuàng)造和改進了十八種工具，使工作效率提高了一倍到四倍。黨支書幾乎每天都上他家里去。他知道他將和一個身心健全的人一律走進黨內，他想起以往的顧慮，曾經認為黨會擯棄一個失明的人，這是多么不相信黨，也是多么不相信自己呵。在這個時期里，他對黨支書只有一個要求：常常批評他的缺點，告訴他座該怎樣努力。當他聽到黨支書讓他填入黨志愿書的囑咐，實在太激動了。他想親自在這張光榮的表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并回答黨一項一項的詢問?？上荒埽荒芪辛硗庖粋€黨員來寫。吳秀蘭知道了，和他一律地激動，這個年青的女工也默默地立下了愿，要作用木命忠實的同志。一九五四年十二月，黨接受了羅木命同志，在入黨大全上，他貼近紅旗，彷佛看見了一片紅光。這是他在這世界上所看見的最美麗，最喜歡的顏色。

今年三月，羅木命，這個雙目失明的人，被選為汕頭市第二屆甲等勞模，又出席了廣東省第一屆工礦交通運輸企業(yè)勞模大會，在會上獲得了“特等勞動模范”的光榮稱號。廣東省的青年團在團省委授予羅木命“優(yōu)秀團員”的稱號后，大家都把他當作學習的榜樣。

這時羅木命卻覺得黨和人民給他的榮譽太高，他只有繼續(xù)前進，才不辜負大家的期望。他滿腦子的電氣化自動化，想繼續(xù)設法改進車間每一道工序的生產方法。黨引導他摸進了智慧的大門，他現在敢于放開步子朝前探索了。

從省里回到工廠以后，他立即提了八條合理化建議，經合理化建議審查委員會研究后，被采用了六條。現在一塊小黑板已不妨使用了，牙刷、牙缸、鉛筆、裁尺都成了他布置模型的工具，有需要別人幫忙的就找黨支書支持，技工周修春成了他最親密的助手。他們花了四個禮拜天、七、八個晚上，創(chuàng)造了鉆出噴水頭機，從前老技工一天八小時只做五百二十個，現在用了這個新工具，沒有眼睛的人，每小時可做到二千個。

原來在噴槍小組里，還有一道最難做的工序，是用體力把銅管裝進又硬又緊的膠皮管里去，這個工作就是力氣再大的。一天也只能做四小時不能再做了。胸脯頂得痛的喘不過氣來，雙手更是磨起了泡，女同志望而卻步，沒有一十敢試，五月份這道工序在生產中脫了節(jié)，趕不上供應需要，大家眼看著接不上頭的皮管、銅管只是睜眼搖頭，廠里找了最有力氣的臨時工來，做了四小時，也連喊吃不消，回家趕快買了藥酒擦胳膊，后來還是兩天不能舉膀子穿衣服。羅木命看到這個情況，哪有不著急的，就又找了周修春，一起來決心創(chuàng)造一個工具解決這個困難。但是這是兩、三年來，多少工人都想創(chuàng)造而沒有創(chuàng)造出來的工具呀，吳秀蘭有些替羅木命但心，晚上，她悄悄地問：“你說這個問題能解決嗎？”羅木命滿有信心地回答：“只要同志們有決心，有毅力，一定能解決?！敖浗怂椭苄薮旱呐︺@研，利用了鉆床旋轉的原理，在半個月里，終于創(chuàng)造了一架裝膠皮管機?，F在只要一開馬達，銅管很快地就旋進了膠管，過去力氣最大的人，一天也不過裝五十來條，現在女同志站到工具前，一小時保證可裝一百六十條。新工具解決了工作中的困難，保證了生產供應。大家伸出被磨起大泡現在已滿是老繭的手，感謝羅木命為他們減輕了勞動強度。吳秀蘭也在這個車間里，除了和所有的女同志一起感謝羅木命為他們開闊了工作的道路外，她是多么格外感到喜悅呵！

羅木命呵，你的腦子就是機器，就是母機，你還有什么創(chuàng)造不出來的？現在在你所掌握的七道工具中已經有十八道電動化了，這就是你獻給全國青年社會主義建設積極分子大會的禮物，在祖國的寶庫里，你不是已經留下了安放你的禮物的位置了嗎，你還有什么不安的？

一九五五年九月七日匆草